账号:
密码:
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薄荷时刻 > 第86章
  “你知道外面那男的是谁吗?”夏燃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尚观洲低下头,目光没有任何躲闪,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当年……顺便查过。是你继母的弟弟,但和你们家很多年不联系了。”
  时光冲刷的力量在此刻显现无疑。当年那些他俩互相做过的糊涂事,现在回忆起来,一个能平静地叙述,另一个也能安然地倾听。
  “嗯,算是我舅舅吧。”夏燃点头,半边嘴角轻轻扯动,“安艺禾被警察带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以前见他,也从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不仅好吃懒做,还贪……”
  话头猝然断在这里。夏燃收住声音,目光在尚观洲脸上停留了好几秒。尚观洲嘴唇无声地嚅动了几下,像是斟酌字句,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需要安慰你吗?”
  这话问得突兀又生硬,却让夏燃真的笑了出来,眼神里的沉郁竟因此驱散了些许,“尚总,安慰人这事,还有先问需不需要的?”
  “……怕你不需要。”尚观洲的声音低了些。
  没有人会嫌温和的安慰多余,尚观洲只是怕,夏燃不需要他这份安慰。
  “确实不需要……”夏燃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毕竟,太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是和过去不同,过去多是夏燃碎言碎语,尚观洲在一旁听着。如今倒成了尚观洲一句接一句地讲夏天的事。
  他不像夏燃那样,一件小事都能絮叨半天,尚观洲的聊天更像是在做工作汇报,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短短一段时间,简直像是听了一场精简版的《关于八岁男孩夏天的成长阶段性总结报告》。
  内容或许有些平铺直叙,但那些关于孩子的鲜活细节,又巧妙地中和了这份公式化的枯燥。
  夏天如今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小学生了,但尚观洲提到当年初入幼儿园时,可是闹出了轰动全园的动静。送了快小半年还没彻底送出去。
  张叔自知心软扛不住阵仗,送小魔王入学的艰巨任务,落在尚观洲头上。
  只是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让他不得不推迟重要工作会议的理由,竟然是一个三岁孩子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进教室门。
  送到幼儿园门口,尚观洲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双软乎乎的小胳膊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像藤蔓一样缠着,不紧但是很黏糊。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儿子,微微皱起眉。周围早已哭成一片海洋,别的小朋友嚎啕得撕心裂肺,夏天却一异常安静,丝毫不受影响,但那两只小手抓西装裤的力道,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一旁的老师又是柔声劝哄,又是试图转移注意力:“夏天乖,爸爸有事要忙呀。你悄悄数十个数好不好,数完爸爸就回来接你啦。”
  夏天固执地摇着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你骗小孩”的清醒。
  老师无计可施,尚观洲更是束手无策。
  夏天从小就是个省心又暖心的孩子,好像所有眼泪都在一岁前不懂事时流干了,之后的日子里总是笑呵呵的。
  这会儿他虽然没笑,但也不哭不闹,就那么仰着头,用那双清澈澄净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尚观洲,无声地传递他的坚持。
  尚观洲从未对夏天说过重话,此刻更是做不出强硬掰开孩子手指,转身走掉的举动。
  最终,那天尚观洲是抱着夏天去公司的。因为小孩子有了警惕心,送回家的时候还是死活不撒手。
  其实在抚养夏天的过程里,尚观洲起初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甚至连责任感都是淡漠而疏离的。
  更多是将其视为一件打发无所事事的时间的,需要投入些许注意力的事情。
  但感情是相互滋养的。那天,夏天安静地趴在尚观洲的腿上待了一整天,那份全然的依赖和信任浓稠得几乎要溢出来,甚至连后来睡着了,小手还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衬衫一角,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依靠。
  就是从那一刻起,尚观洲才真正开始对这个孩子产生一种纯粹的爱。这种感情不再仅仅源于他是夏燃留下的孩子,而是基于夏天本身。
  尚观洲从一个最纯粹稚嫩的生命个体身上,真切地理解到感情从来不可能是单一、排他的。当年他偏执地要求夏燃爱他,唯一地、彻底地爱他,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违背天性,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陈澍的电话打进来,听筒里的声音还带着急促的喘息,“从后门出来吧,车等着了。”
  “都解决了?”尚观洲问。
  “啊……”陈澍应了一声,尾音拖长,带着点烦躁又无奈的叹息,“我让人把会场里能拍的玩意儿全砸了。你回头再细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漏网的备份?”
  “……”尚观洲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夏燃,对方脸上没什么波澜,他这才对陈澍说:“你就不能想点……文明的办法吗?”
  这方式简单粗暴,可后续擦屁股的麻烦事全得落在尚氏公关部头上。虽然集团不在乎这点丑闻,可到底现在是尚观洲全权掌舵,他如今做事不像刚接手时那般偏激。陈澍这么一闹,后续尚氏恐怕得给这几家传媒公司塞点合作或者投资才能平息。
  “文明?”陈澍不知为何笑了,“你知道他家祖宗刚都干什么了吗?!给对面开瓢了都!我要再文明点,下一个雕塑砸过去能让那人后脑勺直接喷血!后院那车都不用去医院了,开道殡仪馆吧我操!”
  手机听筒的漏音不小,陈澍激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辨。
  夏燃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说:“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弟会比我省心。”
  不省心的安心此刻正缩在车后座,像个闯了祸等待发落的小动物。
  陈澍坐在驾驶座,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弥漫的烟雾将他烦躁的侧脸笼罩得有些模糊,摆明了不想搭理身后那位。
  “别……别跟我哥说……”安心小声地说道。
  陈澍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镜中的少年低垂着头,微微缩着肩膀,样子看起来乖巧极了,可惜闯祸的时候也半点不含糊。
  “已经说了,怎么着?”陈澍没好气地呛声,“有本事你也给我来一下。”
  “我没……”安心猛地抬头,恰好撞上陈澍从镜中射来的凌厉目光,话语瞬间噎在喉咙里,没敢再吱声。
  他确实没想到陈澍今天会来,但即便陈澍来了,他该做的事也绝不会变。只是没料到,会让陈澍生这么大的气。
  过了大约两分钟,副驾和后座的车门同时被人从外面拉开。
  夏燃率先钻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探身到后座,用力抱了抱蜷缩在那里的安心,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轻声安慰:“没事了,有哥呢。”
  陈澍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别开视线,边启车边说道:“好啊,又一个惯孩子的。惯吧惯吧,我看你们能惯出花儿来!”
  坐在副驾的尚观洲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把还拉着的手刹放下,语气平淡却精准打击:“气得脑子都没了?”
  医院那边安排了人盯着动静,陈澍先开车把夏燃和安心送回家。
  车停稳后,夏燃下车前,为了确保医院那人醒来后能及时联系上,他向尚观洲要联系方式。
  尚观州看着他,眼神略有复杂,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没变过。”
  夏燃怔了一下。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但当年后来尚观洲还用过很多号码给他发消息。所以他还是追问了句:“哪个?”
  “最开始那个。”尚观洲的声音很沉。
  夏燃闻言,低低地“哦”了一声,然后轻声回他:“我的也没变。”
  两个人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都没变,但怪讽刺的,这么多年,谁也没想过要联系谁。
  对于安心这个弟弟,夏燃确实是惯着的,但有些事情他也不可能不闻不问。
  在车上他一路沉默,一方面是因为尚观州和陈澍在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件事情还缺了个最关键的人物。
  两兄弟回家推开门,正碰上安艺禾戴着烘焙手套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些许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蛋糕胚还没进烤箱呢,我还想着做完再过去……”
  夏燃看着他,话在嘴边滚了几遍,最终选了个相对温和的开场:“蛋糕先放着吧。来客厅,我们仨……聊聊。”
  夏燃率先走向客厅。安艺禾在他身后,趁机拉住安心的胳膊,悄悄低声问:“怎么回事?你哥脸色不对,出什么事了?”
  安心把鞋随意踢到一边,声音闷闷的:“安世杰找到我个人展,闹了一通。”
  “什么!”安艺禾惊得脱口而出,又立刻意识到失态,强行压低了嗓音,“那他有没有胡说八道,他……”
  “两人嘀咕什么呢?”夏燃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安艺禾摘下手套,指尖有些发凉,心里像坠了块铅,沉甸甸地走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