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源沉默了一瞬。
“当时我去陆氏上班,也是因为你哥怀疑我有更不为人知的图谋,并不是我自愿想去的。其实躺平才是我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但,但是……”陆观宁还是直接问出口,“不是因为怕我觉得你是商业间谍所以避嫌吗?”
不存在的事怎么证伪呢,这真是个好问题。
“是的,我真是怕了你的不信。”季源看起来挺无奈的,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也没多少人敢惹你不悦,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哗哗往下淌眼泪,我能不怕吗?”
“那天……那不一样。”陆观宁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被季源掰着下巴掰了回来。
“唉,有什么不一样。”季源低声自语道。
他很珍重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人,指尖摩挲着面前人的脸颊,温润干涸的脸颊被摩挲到有些微微泛红,也没有停手,像是在穿越回那天,招投标会议厅外,隔着无法回去的时间和空间擦去面前人脸上的泪珠。
“我真的不是,会有机会证明的,好不好?”声音低沉,温柔到几乎到有些诱哄的味道。
“会吗?”陆观宁下意识道。
会的。
真的会。
自这场谈话后,季源开始组建自己的声音工作室。
和陆观宁借了五百万,美其名曰投资入股,就开始搞场地,搞设备,请专家,弄营销。与肆友娱乐的关系本就圈子里人尽皆知,娱乐资源纷至沓来,两张薄薄名片化身为强大人脉,亲自登门来做“开山元老”。
短短半月,已经初具规模。
季源神秘兮兮地拉陆观宁来,“我带你看我梦想了半辈子的成果,你可是我们的幕后大资方,怎么能不来看看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工作室的大门被他以一种近乎庄严的姿势推开,季源牵着陆观宁的手,眼神亮晶晶地为他介绍他工作室的所有物。
“这个是安声学标准做的软包,上面的凹凸不是为了好看,更多的是消除杂音,以后再这间录音室里录出来的声音毫无杂质,纯净清冽。”
“这里,控制台,”季源的手指划过一排推子和按钮,如同划过黑白分明的钢琴键般,跳动的音符仿佛已在耳边,“压缩,均衡,混响,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这里创造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季源的语速放得很快,声音里是纯粹的骄傲和热爱。陆观宁起初还在跟着他的介绍一样样看过来,到最后,视线好像只能汇聚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唇角也不自觉扬起。
“你愿意来做我的第一个听众吗?”季源突然回过头。
本能点头。
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头戴式耳机被季源轻轻戴到了他头上。好像猛然一头扎入深水,陆地的声音被水波完全隔离,世界沉寂,只剩下自己呼吸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
季源站在他对面。
看着他。
站在陆地上看着他。
“你……”陆观宁想说些什么,但发出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到神经时,音量和音色都陌生得吓他一跳,他皱了皱眉,突然看到。
面前的季源,张了张唇,说了一句话。
在说什么?
他正要费力去分辨,突然,毫无征兆的,一阵清泉般的声音传入耳膜。山涧环境音,悠悠的鸟鸣,潺潺的溪流,瀑布高高落下在岩石上溅起的水花,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还夹杂着两个小人细细小小的嬉闹声,隐在一切声音后。
客厅那个精巧的微型生态球,活了起来。
活成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奔跑,肆意,相爱。
“很好听。”陆观宁一直听到结束,声音消失,重新沦为寂静。他摘下耳机,由衷道。
“那就好。”季源帮他理了理被耳机压了一些的发型,“你喜欢就好。”
是你做的吗?陆观宁是想这么问,但推门而入的人影打断了他的问询。一位声音设计顾问,一位录音工程师。
“和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大佬级的人物是我们工作室的顾问。这位,陆观宁陆总。”季源道。
“认识。”其中一位笑呵呵与陆观宁握了握手,“小陆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季源有些茫然。
“是我牵的线,介绍他们来找你。”陆观宁道。
季源怔了怔。
直到参观完成,两人离开,他依旧是那副有些莫名的模样,陆观宁看得好笑,戳他,“怎么了?”
“是你介绍的啊。”
“嗯,董牧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开始涉足娱乐圈,我也是偶然碰上,然后想起了你。”陆观宁道。
季源重重地眨了两下眼睛,迅速将目光低低垂,胸膛深深起伏,良久,抬起,眼圈微微泛红,“谢谢你,哥哥。”
“也不是很困难的事。”陆观宁摆摆手,“没有必要这么郑重地道谢,怪客气的。”
季源却深深叹了口气。
“但之前也没人觉得我可以,这种东西都已经脱离了创业的范畴,更像是富家子弟为了爱好一掷千金的幻想,我没想它有落地的一天。”
“那你现在就可以。”
“好,我会的。”季源珍重道。
“你真弄了个声音工作室啊?”听说了这事的萧永慕完全不可思议,“下属和我汇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随便玩玩的,原来是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季源笑了声。
“但你不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吗?”萧永慕犹犹豫豫。
因为一周目的计策已不适合二周目。
缺少的东西要用新鲜感来弥补。
陆观宁在第二天清晨给他发消息,说他梦到季源在耳机外和他说的那句了。
【怎么还能梦到呢?】季源的回复一副要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的坚决模样。
【你说,我前半生颠沛流离,最大的幸运是遇见你】
季源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半响,才发来一个字。
【对】
说的太多显得累赘,说的太清就有些缺乏真诚。将目的隐在半真半假中,实行时才最有性价比。最好的尺度是说不清道不明,是改变与养成的成就满足,我喜欢受你影响被你掌控,是遗憾不完美和无法宣之于口。
工作室干的热火朝天,很快便打出了一番名声。
只不过,很可惜,这方面业务不久后就被叫停了。
陆观谨叫的。
据说是因为有下属来汇报,喜气洋洋,志得意满,“老板,咱们的项目有了意料之外的突破性进展,涉及的技术瓶颈按现行标准拖延了项目的运行,于是科研人员全力攻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可以将成本降低百分之五十,能达到这种水准的,我们是全球首家。”
“不少境外企业都以这项技术作为核心业务来开拓发展,这下子,进军境外市场变得容易了不少,尤其是B国,他们……”
下属激动地滔滔不绝,陆观谨的脸色却不见欣喜。
相反,莫名微妙了起来。
他听了一会儿,抬手叫停了下属的汇报,想了想,给陆观宁去了一个电话。
“你叫上季源来见我。”
第125章 未来
陆观宁和季源正好在一处。
“你哥说要见我?”季源挑眉。
“对,马上,”陆观宁点头,又停了一瞬,“你……现在没有紧急的日程安排吧?”
季源没回复。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又不像专门去思考某件事,只是在单纯走神。走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出来。
“对你而言,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你哥是全然为你考虑的吗?”
不是在挑拨,如今的挑拨没有任何意义。以前的季源也不考虑离间兄弟感情,他单纯有感而发。
陆观宁的神色沉了沉,他微微蹙起眉,“怎么会这么问?”
“哥哥为什么不斩钉截铁说,当然。”
因为——
其实季源可以理解,也或许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百年世家,到这一代剩下两个独苗,哥哥弟弟,同父同母。再怎么相亲相爱,也改变不了娘胎里就注定的竞争地位,哥哥如果死去弟弟顺位继承家业。
有两个常见的防范措施,一个,养死。另一个,养废。
陆观谨没选第一个,第二个也不算。他放任陆观宁从前的荒唐举动包括交一些狐朋狗友或包养形形色色的人,但他也让陆观宁进了陆氏分部做总经理决策历练。无非是控制欲强了些,无论是保证安全,还是绝对掌控。
陆观谨绝不是个蠢人,相反,他心机深沉,运筹帷幄,亲弟弟的存在弊绝对大于利。所以,如果陆观宁不是这样的个性与生存方式,他可能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不是陆观宁的错。
但也不能是季源的错。
“走吧,哥哥。”季源叹了口气,“这么着急,恐怕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