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着一小段距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想要触摸伯宜斯的脸颊,“哥哥……不要不开心……”
伯宜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不合时宜的酸涩压回心底。再抬眼时,碧绿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早就死了。死在了那个背叛的寒夜里。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顶着相似皮囊、令人作呕的仿制品罢了。
他“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拍开了厄的手,声音冷硬:“想我开心?那就让我走。”
厄固执地摇头,红眸里是无法撼动的偏执:“除了这个,其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哥哥。”
伯宜斯冷笑,带着极尽的嘲讽:“那我要你现在就去死呢?”
没有任何犹豫。
厄甚至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个命令一般,瞬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那是伯宜斯很多年前送给他防身的。
寒光一闪,在伯宜斯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心口捅去。
“你疯了!”伯宜斯失声喝道。
厄低头看了看没入一截的匕首柄,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有些遗憾地喃喃:“好像……不够深……”说着,把匕首拔出,竟真的要用力将匕首再次彻底地捅进去。
伯宜斯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猛地挥手打落了厄手中的匕首。
“哐当”一声轻响,匕首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厄心口的白衣迅速被殷红的鲜血洇湿,滴落在地毯上,也寂然无声。
厄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白得透明,笑容却异常灿烂满足,他喘息着,声音轻快:“哥哥,你心疼我。”
伯宜斯站在原地,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忘记了……厄是不死之身。他根本不会死。
刚才那一切,不过又是一场算计好的,试探他反应的苦肉计。
伯宜斯大步上前,一把狠狠掐住了厄的脖子,将他掼在旁边的笼柱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低沉嘶哑,“你到底想干什么?!厄!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明明是你背叛了我!明明是你带着军队来围攻我的家园!明明是你利用了我的信任!甚至……你还娶了别人!”
伯宜斯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现在做出这幅情深不悔、要死要活的恶心模样,又是装给谁看?!你当我是什么?!”
厄被掐得呼吸困难,脸颊因为缺氧而泛红,但他不想挣扎,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温柔地、贪婪地抚上伯宜斯掐着他脖子的手。
“……要哥哥……”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气声和口型固执地重复,“……只要……哥哥……”
伯宜斯看着他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盛满偏执爱意的眼睛,像是被灼伤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向后退去。
厄是不死,但他会痛。
而伯宜斯的每一次呼吸,此刻也都在跟着疼痛。
他的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把染血的匕首上。
下一刻,他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厄看着他拿起匕首,以为伯宜斯终于被激怒要亲手惩罚他,他甚至配合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的是幸福的期待。
只要是哥哥给的,无论是爱还是痛,他全都接受。
而且,哥哥惩罚完他后,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到最初了呢?
然而,他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察觉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伯宜斯将那把锋利的匕首,稳稳地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太过锋利,只是轻轻贴着,白皙的皮肤上就已经渗出了一线鲜红的血珠,刺目惊心。
伯宜斯的神情平静得可怕,碧绿的眼眸里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看着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重复了两个字:
“滚开。”
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所有的疯狂、偏执、痴迷都在这一刻被恐惧彻底碾碎。
他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要!哥哥!我马上就走!求求你!把刀放下!求求你了!”
他慌了,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
伯宜斯不为所动。
厄不敢再有任何迟疑,他像是生怕晚上一秒伯宜斯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几乎是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黄金牢笼,仓皇逃离了这个房间。
确认厄的气息彻底消失后,伯宜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臂颓然垂下,染血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背靠着冰冷的笼壁,缓缓滑坐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奢华却令人窒息的空间,心中一片茫然的荒芜。
为什么呢?
曾经……他们之间也有过真挚的温情和悸动。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刀剑相向,以命相胁,彼此折磨。
真是……可笑又可悲。
第49章 被国王抓走的恶龙(三)
后来,厄派人来收拾了那片狼藉。
染血的地毯被换成了更柔软的纯白色,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一位穿着宫廷医师服饰的人低着头进来,战战兢兢地为伯宜斯脖子上的细微伤痕上了药,动作轻柔又迅速。
处理完伤口,医师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更加紧张地低着头,朝着伯宜斯的方向,伸出了手。
伯宜斯瞥了一眼落在不远处地毯上的那把华丽匕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弯腰捡起,递到了医师颤抖的手中。
医师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金笼房间。
又只剩下伯宜斯一个人。
他不再去思考那些纷乱痛苦的过往,也不再试图揣测厄下一步的疯狂。他径直躺倒在柔软的地毯上,闭上眼睛。
随便吧。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累了。
接下来的几天,厄果然没有再出现。
进出这个华丽囚笼的,只有每日按时送来精致餐点的侍从,他们无一例外地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与伯宜斯有任何视线接触和交流。
直到有一天,来送餐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侍女,眼神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稚嫩和好奇。
她摆放餐具时,趁着俯身的间隙,突然极快地、用气声对伯宜斯说:
“先生,您需要我帮您送消息出去吗?”
伯宜斯微微一愣,看向她。小侍女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但眼神里全然是单纯的善意和勇气。
他随即笑了,那笑容极其温柔,足以让任何人心跳漏拍。他同样压低声音,温和地回应:“谢谢你,小姑娘。不过不用了,我没事。他……不会真的伤害我的。”
小侍女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呆呆地点了点头,慌忙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伯宜斯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散,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厄绝对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恐怕都布满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以现在这个厄疯狂偏执的程度,他不敢想象那个善良的小侍女会遭遇什么。
他抬起头,对着空旷无一人的房间,冷声说道:
“不准动她。”
夜晚降临,几天未见的厄,竟然真的出现了。
银色的头发高高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他面色红润,眼神亮晶晶的,那是刻意营造出,属于过去的清澈和活力。
伯宜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看看他今天又想演哪一出。
厄走进笼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忽然从背后变魔术般掏出了一束花。
不是玫瑰,不是任何带刺或艳丽的花。
是一束清新淡雅的洋桔梗,白色的花瓣细腻柔软,在灯光下拢着一层柔光。
他笑着,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腼腆和真诚,将花递到伯宜斯面前:
“送给你,哥哥。”
伯宜斯彻底愣住了。
洋桔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无刺玫瑰”。
它的花语是,不变的爱只给你。
“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但在你面前,我愿意放下所有的防备拥抱你。”
“我喜欢你。你喜欢花,但是玫瑰有刺我怕伤你的手,所以我带了洋桔梗。”
“永恒不变的爱……是我喜欢你的诚意。”
记忆中,那个银发少年捧着同样一束洋桔梗,红着脸,结结巴巴却无比认真说出这些话的模样,浮现在脑海,清晰得令人窒息。
伯宜斯看着眼前的花束,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手下意识地伸了出去,接住了那束冰冷又滚烫的花。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厄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亮光,迅速靠近,温热的唇吻上了他,一只手也试探性地开始解他的衣扣。
伯宜斯瞬间回过神来,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