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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皇兄误我 > 皇兄误我 第62节
  她嘴上说完,眼眶却微微发热。
  ——
  她们在初夏启程,等到船只抵达莱州渡口的时候,天气都入秋了。
  船吃水太深,要搭舢板摆渡过去,渡口又不大,她们只能等着另外两艘船先离港。芽芽一溜烟跑出去,垫着脚好奇地朝外看。
  似乎是异国来的船,船上的人高鼻深目,裹着头巾,说话叽里咕噜一句也听不懂。岸上的人群正在鸣放礼炮为他们送行,场面颇为热闹。
  外面风大,卫怜按着帷帽刚走出来,忽听得“嗖”的一声响,一簇燃着的礼花划过半空,不偏不倚,正落在她们船只的主帆上。
  帆布瞬间燃起烈焰,借着风势烧得劈啪作响。
  卫怜吓得魂都飞了,连忙高声呼喊示警,转身就去拉贺令仪。
  狭窄的舢板沾了海水,走起来格外滑脚。贺令仪抱着芽芽,全神贯注盯着脚下,一众人慌忙往岸上跑。就在此时,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扑通”落水的声音。
  贺令仪回头一看,卫怜不见了踪影。她心中猛地一沉,目光疯狂扫过水面,失声大喊:“苏惜——苏惜!”
  意外来得突然,也让岸上送别使节的一行人慌乱起来,立刻张罗着灭火。为首一名男子身穿官服,神色还算镇定,见状立即吩咐手下下水寻人。
  “夫人的同伴,可是身穿鹅黄衣衫?”
  芽芽已经哭得撕心裂肺,贺令仪紧抱住她,焦急点头:“正是!”
  见她们孤女寡母,男子安慰道:“夫人莫急!我刚才见那姑娘在水里扑腾,应当是会水。”
  贺令仪头戴帷帽,面色越发惨白,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把芽芽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朝着水边冲去。
  ——
  海水冰凉刺骨,卫怜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拼命蹬腿,凭着直觉游了一小段,才竭力往岸上爬。
  她从前不识水性,去年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才学,否则今日算是要交代在此处。
  想到这里,卫怜心里郁闷不已。失火落水也不提了,怎的还没上岸就遇见熟人?她帷帽早扑腾掉了,一眼认出魏衍领着几名官员在岸上,只好缩回去,半点不敢冒险。
  方才冻得麻木,此刻右腿膝盖附近才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也不知是
  什么划伤了。卫怜强撑着走了两步,腿痛得无法弯曲,险些栽倒在地。
  她无计可施,只好叫住一位过路的女子,拔下珠钗给她,请她帮忙去渡口带话。
  女子接过珠钗,眼睛一亮,官话却说得不标准,两个人面面相觑。卫怜腿上血流不止,浑身冻得发抖,女子还想再问,就见她面色惨白,蓦地晕了过去。
  女子仔细收好珠钗,见卫怜气度出众,心知不是寻常人,眼珠一转,先草草为她包扎了伤腿,而后轻松将人背起。
  “真是轻得很。”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
  客船竟在渡口失火,货物也烧毁了不少,此事着实稀奇。不出十日,消息便递到了宸极殿。
  年轻的天子正翻览奏册,一身闲雅的白袍,袖口银线绣出的暗纹如水波流动。他的面容浸在烛光中,更显得神姿高彻。
  大梁与姜国世代交好,此番姜国的船只却在渡口撞上了天竺船队,还造成了伤亡,魏衍自然不敢瞒。
  听完尚书回禀,卫琢抬眸“嗯”了一声:“船主可提出索赔了?”
  “尚未上报,仍在一心寻人。”
  “运气实在不佳。”卫琢微微蹙眉,合上文书:“此事依律处置,不必再生枝节。”
  处理完政务,卫琢独自沐浴更衣,披散着头发走进寝殿。狸狸哼哼唧唧地窜出来,弓着背在他脚边打转。
  桃露照例端来猫食,由卫琢亲手喂它,甚至还抱在膝上,摸了一会儿。如今莫说是床,即便茶盏里有猫毛,两人也都见怪不怪。
  “朕不在时,夜里你要好生看着猫。”
  “是。”桃露连忙应下。
  北地蛮族屡屡侵扰,想方设法蚕食边陲小城,好些年了战事就是止不住,前阵子还闹出不小的动静。卫琢登基已有五年,朝中稳固,果断决意御驾亲征,宫人都听说了此事。
  语罢,桃露熟知他的习惯,熄了灯烛,悄然退下。
  寝殿陷入黑暗里,卫琢安静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向案上那面女子用的铜镜,幽幽泛着光。
  他才躺下,狸狸便贴着他手臂趴下来,尾巴尖尖勾着他的袖子,咕噜直响。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三年多过去,狸狸应当是只大猫了,可除去嘴边多长了些白毛,性子和当年并无不同。这寝殿也一切如旧,她留下的物件从未挪动。
  妹妹与回忆,永远留在了时光深处。
  夜半时分,卫琢被雷声惊醒。
  半梦半醒之间,他几乎是无意识就想披衣起身去陪她。可才坐起来,微凉的空气涌入鼻腔,又让他蓦地顿住。
  不多时,淅沥的雨声敲打殿檐,殿中弥漫开一股潮气,闷得卫琢胸口发堵。
  他默然下床,喝过冷茶后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手指无意识摩挲锦褥,再划过雕花围栏的缝隙。
  指尖忽然勾到一丝极细的牵绊。
  卫琢动作一滞,再次坐起身。借着微光,他看到指腹上静静躺着一根长长的发丝。
  这缕断发脱落太久,要失了从前的柔滑,像是枯草。
  三年来宫人日日清扫,床褥也更换过无数次。这木缝之中,竟还藏有一根她的落发,固执地在此处等他。
  他缓缓蜷起身,任这根细得几乎没有重量的发丝缠住指尖。
  窗外是潮湿的雨,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
  卫怜在一处陌生的小屋中醒来,脑中闪过种种不好的念头,猛地掀开被子,正想跳下去,右腿又是一阵剧痛,让她不敢再动。
  那名女子听见动静走进来,见她醒了,十分的欣喜。
  卫怜察觉到腿上的伤已仔细包扎过,身上的衣物也换过了,整洁而干燥。她定了定神,耐着性子和她交谈起来,中间有几回实在忍不住,还教了那女子不少官话。
  女子名叫眉娘,年纪和卫怜相仿,独自住在这小屋里,无父无母,也没有夫君。说起这些时,卫怜留意到眉娘生了一双月牙似的眼,眼下缀着颗小痣。
  卫怜右腿弯处的伤势不轻,可能是撞到了尖锐的礁石,伤口很深。她尝试着想动弹,依然只能一瘸一拐,便不再勉强自己。
  至于传话的事,眉娘解释说,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只是卫怜那时昏迷不醒,她实在抽不开身,而后又费尽力气照顾发烧的她,这才没能去渡口。
  说着,眉娘取来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里面是卫怜之前的鱼符和首饰。她像是邀功似的,一面悄悄打量卫怜的神情。
  卫怜扫了一眼,便发现少了一双耳坠。这三年她也见过不少人,当下就明白眉娘是看中了她的东西,心里不免有些好笑。
  要说眉娘是个好人,她多半是看出自己衣着不凡。若说是坏人,也不至于,毕竟她的确救了自己。
  珠钗不是什么稀罕物,却不能全都给了她,免得自己失了倚仗,就算要给也是慢慢来。
  卫怜打定主意,先诚恳向眉娘道了谢,才取出一枚玉镯,请她将自己换下的那件鹅黄裙衫撕下一角,带回渡口去找贺令仪。
  将近一日过去,卫怜其实并不担心贺令仪会离开,她更担心的是,贺令仪会被魏衍认出,又或是直愣愣地去联系贺之章。
  自己容貌敏感,贺令仪又何尝不是,万事须得谨慎。若刚到大梁,什么事也没做成就被抓住,那还不如永远不回来。
  “那位娘子身量比我高些,带着个三岁不到的小女孩儿,”卫怜叮嘱眉娘:“渡口应当还有不少船员跟着,你拿衣角给他们看就行。”
  眉娘口音生涩,比划着问:“如果他们不在呢?”
  “不会的。”卫怜想了想,又说:“若真不见人,就劳你多等等,或者把衣角用石头压在显眼处。”
  眉娘收好镯子,点了点头。
  第62章 哀怨的鳏夫和欢快的小怜
  卫怜三年前摔的那一跤,腿上至今还留着疤。她天生肤色白嫩,每次沐浴时瞧见,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如今又添一道新伤,情绪更是止不住地低落。
  当时场面混乱,她已经格外小心,却不知被谁从旁边撞了一下,根本站不稳。
  一掀被子,卫怜就看见包伤口的棉布上还渗着血。伤处隐隐发凉,带着点儿麻,她又试着动了动,顿时疼得泪花直冒,缓了好一会儿,才泪眼模糊地打量屋子。
  这间小屋简陋,却收拾得十分整洁。她占了眉娘的床,眉娘便临时搭了个小铺,深色被褥上打着补丁,晒得松松软软。
  她身体到底是吃不消,发了会儿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被叫醒,眼前是一张最熟悉不过的脸。对方眼中含泪,嘴角却高高扬起,猛地抱住卫怜,一下就把她的睡意全都抱散了。
  贺令仪发了疯似的在海边找,船员中大多是卫瑛的侍卫,大家一夜不曾合眼,因此眉娘刚过去,就有人认出那抹鹅黄色的衣角。
  两人激动得说不出话,半晌贺令仪才告诉她,这次船只失火,往重了说关系到两国交往,她们准备的通关文书又是来寻亲的,魏衍为人细心,连住处都派人一一打点了。
  卫怜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拖着伤腿行动不便,又如何能露面?两人找来眉娘商量,总不能一直麻烦人家,最后打算由船员出面,另外租下一处小宅子住,等腿养好了再说。
  “我打听了一下。”贺令仪眼睛发亮:“你猜怎么着?我弟弟如今已经是长史了,到处都有人说起他”
  卫怜眼前浮现出一张总爱挑眉的俊朗面容,不由愣了愣,心都跟着软了几分:“他……是不是离我们挺近的?”
  “朝廷近来严查官员呷妓,他就在松陵县抓人呢,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都在议论。”贺令仪说得欢喜,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阿怜,我得先瞧瞧他,哪怕远远望一眼也好!”
  当真是好几年不见,卫怜又何尝不惦记他。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腿,她又垂头丧气的。
  “我弟弟也挂念你呢,”贺令仪笑道:“他那时候不就……”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卫怜想到当初做下的傻事,被他吓哭也好,傻乎乎让他娶自己也罢,脸就是一热。接着又听她说:“他若知道你还活着,只怕也要高兴疯了,定会来看你的。”
  卫怜连忙摇头,扯了扯贺令仪的袖子:“这事先别声张,等我腿好些再说。你也要当心些,别惹人注意。”
  贺之章既然为官,身边难免会有各色耳目。说到底,她
  们如今的身份,还是越少与人往来越好。
  想到这儿,卫怜心里闷闷的,可她又的确很想再见一见他。
  “知道啦,”贺令仪笑嘻嘻的,捏了捏她的脸,“等你腿好!”
  ——
  从前睡在卫怜身边,卫琢几乎每天清晨都无比清醒,甚至称得上是亢奋。狸狸毕竟是只猫,有一回甚至伸出爪子,拨弄他的下身,仿佛把它当成了平时玩的小棍棒。
  他差一点就把猫踹下床,气得拎起猫的后颈就往门外丢。
  卫怜被闹醒,睡眼惺忪却带着点恼意:“皇兄,狸狸本来就胖,你那样揪它,它会疼的。”
  卫琢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嗔怪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一丝微弱的晨光从窗隙透入,他下意识看向空荡荡的枕侧,静了片刻,不知想起什么,掀开了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