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情感从来不是人能控制的。
曾经的诸伏景光不能控制让自己不要喜欢上降谷零,现在的诸伏景光依旧不能。
没人能对这样的付出心如止水,更何况付出的那个人正是自己所爱。
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几乎要述之于口的爱意,也或许是想再仔细看一遍降谷零的画,诸伏景光脚下微动,从自己眼前的第一幅画往后慢慢看去。
他在看自己这一次的人生,也在看画了这一切的降谷零。
降谷零至今依旧没能恢复童年时与自己相处的记忆,更不会知道那些他没参与过的诸伏景光童年时光,那这些画面他从何而知?明明对诸伏高明有着奇异的敬畏感,也能感受到诸伏高明对他的感观算不上多好,还是愿意去找对方了解这些他成长的细节吗?
诸伏景光最后站在了那幅代表着童年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真正分离、两人命运走向不同道路的画前。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要是当年他和降谷零没有因此分离的话,他们现在一定过得要比现在快乐许多吧。
他们之间不会凭空多出16年的空白,他们再见时不会隔着无法解决的立场问题,他们对彼此说的话语不用真假掺杂……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本就该一起从天真无邪的幼年,走过情窦初开的少年,走到并肩作战的青年。
如果足够幸运,那么当某一天诸伏景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蓬勃的情谊,鼓起勇气向降谷零表白时,会收获同样脸颊和耳尖都热得发红的幼驯染。
“hiro。”
伴随着这声称呼,降谷零的手指轻点在诸伏景光的眉心。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本意并不是想让hiro为难——”
剩下的话,因为诸伏景光望来的眼神而止住了。
紫灰色的眼眸里满满当当地倒映着猫眼青年,无人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那些本就无声疯长的情感终于不再受到本人的束缚,像一颗轻盈的火星从躯壳里跃出,在这个干燥的秋天落下,一阵风过,便燃起一把大火,包裹住了两人。
诸伏景光站在原地,安静地接受了降谷零的吻。
一开始只是非常简单的碰触,就好像失而复得的那个人依旧在小心确认着什么,连对方的体温都不能感受到多少。
没接收到任何抗拒的信号,猫眼青年的口腔试着被打开,非常浅淡的咖啡味很快被葡萄乌龙的气息裹挟着一起沉沦。
有人的手抚上了诸伏景光的脑后,缓慢落下直至颈部,并不习惯被接触这个部位的诸伏景光本能地向前想躲开,却像是仰着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于是另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腰,让他在自己怀里,分不清是安抚还是禁锢。
心脏在用力地跳动,已经到了疼痛的程度。
诸伏景光的眼睫轻轻颤动,像一只因为疲惫而缓缓收敛了翅膀落下的蓝色蝴蝶,即将被这场大火吞噬。
因为窒息感而被松开的时候,在这个极近的距离,有一声极轻的喟叹被降谷零清晰地捕捉到。
“没必要为了愧疚做到这一步的,zero。”
不知道是谁的眼泪落了下来,又打湿了谁的脸庞。
第101章
晚上在酒店休息的时候,诸伏景光依旧无法从降谷零那句“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怎么说,hiro都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中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降谷零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曾经自己能交付全部信任的人,现在连对方的一句“我爱你”都不敢相信。
明明已经没有了组织,明明降谷零已经不需要利用感情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明明他应该相信对方作为一个优秀的成年人不至于一而再地认错自己的感情……
可诸伏景光仍然不敢去相信降谷零会真的爱上他。
在那样看不见希望的日子里,一心只想让组织覆灭、让降谷零实现理想的诸伏景光,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和情感,都牺牲掉,再剧烈的疼痛在这些他在意的事物面前都仿佛不重要了。
如今诸伏景光奇迹般活了下来,甚至还找回了自己的家人,两世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爱。
这种唾手可得的幸福会让诸伏景光开始奢望,奢望自己也能拥有过上平静生活的权利,包围他的不再是痛苦。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后悔找回这些记忆。
不仅是因为这些记忆能为彻底清除组织残余做出贡献,也正是这些记忆才能让诸伏景光找回完整的自己,找回和降谷零的羁绊。
哪怕他们最终无法成为伴侣,他们也会是幼驯染。
这种对诸伏景光两世来说都算是罕见的求生欲望,让他本能地去抗拒那可能再次受到的情感伤害——原先的伤害给他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意识到这一点,诸伏景光并不想继续现在的状态。
两个人之间没有信任,那连朋友的关系都难以长时间维持。
可如果要相信……
诸伏景光想起降谷零不止一次地对他表达心意:难道zero对他不仅仅是过度的愧疚,而是真的带有爱意吗?
曾经要和苏格兰假扮情侣的波本,与说着“无论为hiro做什么,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是出于‘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爱意”的降谷零,此时在诸伏景光眼前重合,扰得他心绪十分纷乱。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在今晚就把这些比毛线球还乱的情感理顺,拿起手机看时间,准备早点休息去赶明天的飞机时,发现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他还在洗澡的时候,山村操给他回了信息。
他拿到了外守有里的联系方式。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诸伏景光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在现在已经恢复大部分记忆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其实还有一部分疑问没能得到解答,而这些疑问是目前他已经接触过的人都无法给予他的。
他到底是怎么在火海里活下来的,又是怎么避开降谷零等公安的搜查凭空出现在神奈川的,萩原研二能不能完全恢复上一世的记忆,甚至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会不会有上一世记忆,以及外守有里、伊达航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时候要把联系他们,或者说认识他们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他们第二天的航班很早,出门和降谷零碰面的时候,诸伏景光有些揪心地发现幼驯染的状态很糟糕——看起来像是熬了四天大夜然后还被恋人告知要分手的样子。
昨天因为画展和降谷零的那个吻,诸伏景光在要把他吞没的浓烈情绪里,把他真实的想法向降谷零吐露出来。
后果,便是降谷零现在的状态。
诸伏景光隐约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到达机场后正想主动和萎靡不振的降谷零说话,便看到幼驯染的脸色变了。
顺着降谷零的视线望去,诸伏景光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梅斯卡尔。
戴着无框眼镜的青年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他望过来时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却不知道为何让诸伏景光有些不敢回望。
见到梅斯卡尔的一瞬间,降谷零瞳孔紧缩地看向诸伏景光,发现猫眼青年也不清楚对方的出现后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降谷零没有出声,只是上前半步,挡在梅斯卡尔和诸伏景光的中间。
但这次梅斯卡尔没有像在意式餐厅那般上前拉住诸伏景光。他走过来,在距离诸伏景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我以为上次在餐厅里,你说晚点联系我的意思,不会只是给我发【感谢你之前的帮助,如果之后有机会来日本旅游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导游】这种无关紧要的客气话。”
这个爱吃甜食的意大利青年,脸上的表情是诸伏景光从未见过的苦涩:“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无论波本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你都只会选择他吗?”
这样的问题太过直白,让诸伏景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不能说“是”,因为他尚未想好是否要和降谷零在一起,以恋人的身份。
但降谷零此时正站在他的身边,浑身紧绷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昨天刚用“没必要为了愧疚做到这一步”来否定对方爱意的诸伏景光,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不是”说出口。
沉默了半晌,诸伏景光抬起那双猫眼,澄澈的蓝眸让梅斯卡尔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天气,却早已物是人非:“抱歉,梅斯卡尔。”
他无法判断自己和降谷零之间最后会如何,但他清楚自己此时心里的人是降谷零,他愿意和梅斯卡尔成为朋友,却不能给对方任何一丝成为伴侣的期望。
否则对在场的三个人来说都是伤害。
梅斯卡尔侧过脸,过了几秒才又转回头来,脸上已经换回了诸伏景光熟悉的、属于梅斯卡尔的表情。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本书,递给诸伏景光:“既然你这么说了,就算你哪天幡然醒悟发现看上波本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我也不会再勉为其难接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