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酒店里他们进行临时标记结束后的第二天。
那天的记忆依旧清晰,与记忆相伴的痛苦却因为被刚刚感受到的爱意包裹着,而变得不再那么尖锐。
诸伏景光忽然有些怯于看到画上属于自己的那张脸。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但想必与“美好”一词毫无关联。那时降谷零的厌恶如刀刃般抵着诸伏景光的心脏,明明全身都被降谷零的气息包裹着,却连对方最简单的触碰都能引起他胃部的强烈不适。
又因为要协助降谷零捣毁组织,表面上不能过于疏远,便主动提出要“貌合神离”。
这样的他,当时的神情定然混合着痛苦、无望与虚伪。
猫眼往上抬起,画中人的脸终于得以进入他的眼里。
很美好。
画中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所有那些诸伏景光预想到的负面情绪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信任、温柔、爱恋……被这样的表情所点亮,整幅画都变得缱绻起来。
这不是实际上的诸伏景光,而是降谷零希望的诸伏景光。
他近乎虔诚地希望当时的自己带给诸伏景光的不是痛苦,而是能让诸伏景光露出画中神情的脉脉温情。
但正因为时间不可倒流,这样的希望永远得不到实现,缱绻美好画面的背后,是降谷零带着爱意的无尽悔意。
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确实抱有很深的愧疚,可这份愧疚的前提是降谷零爱诸伏景光,而非他所猜测的那般,降谷零把愧疚误以为爱。
定定地看着这幅画许久,诸伏景光正想重新把布盖回去的时候,发现这幅画的背后似乎还放着什么。
他绕过去,看到它背后紧贴着放了另一幅画。
是这间阁楼里唯一一幅不是出自降谷零之手的画。
是唯一一幅上面画着降谷零的画。
是苏格兰的画。
手上的布随着泪水一起落下,诸伏景光却觉得自己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开阔。
从阁楼里离开,经过客厅的时候,诸伏景光看到罪魁祸首此时已经非常自觉地吃起了猫粮,抬头看到诸伏景光,没像之前一样黏上来,而是转过身留给他一个猫屁股,大概是在责怪他没有按时给自己喂饭。
半蹲下来揉了揉猫咪的脑袋,诸伏景光柔声道:“谢谢你。”
回到病房的时候,一打开门,诸伏景光就对上了降谷零不安又期待的眼神。
大抵是护士进来给他换过药了,柜子上放着几包药,床头被稍稍抬起来,让降谷零能更方便地注意到病房门口的情况。
“怎么了,zero?”诸伏景光一边向降谷零走去,一边随手把带来的装着衣物和日常用品的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降谷零的这间病房环境很好,除了病床和医疗仪器,其他看起来和豪华酒店的单人间并无区别,甚至还多了个有推拉门的小厨房。
脸上的不安慢慢褪去,降谷零半真半假地开口抱怨道:“还不是hiro回去的时间太久了。我刚刚躺在病床上算了半天,就算hiro是坐地铁回去加上走路也该回到医院了吧,还没出现是不是想趁机离开——”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诸伏景光俯下身,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抱住了他。
两个小时前连趁着诸伏景光睡着了偷偷牵手都担心会被对方甩开的降谷零,完全没想到现在诸伏景光竟然会主动抱住他,受宠若惊下手足无措,差点扯到伤口。
他把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放到诸伏景光的后背,轻轻拍了拍:“hiro?”
“我不会离开zero的。”有些闷闷的声音从降谷零的颈侧传来,让他的那只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只要zero不推开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zero。”
条件反射般反驳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会再推开hiro”,降谷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诸伏景光这句话更深的含义:“……hiro,这是接受我的意思了吗?”
近乎万能的降谷零,只在诸伏景光的事情上失手过。
也是这唯一的错误,导致他现在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份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对方再次离自己而去。
降谷零承受不起那样的痛苦。
这样的心态,让情商出众的他现在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解读出来的意思,只能向本人求证。
“嗯。”诸伏景光在降谷零的颈窝处微微侧了下脑袋,好让他的唇更靠近降谷零的耳朵,确保幼驯染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回答,“我想和zero在一起,以伴侣的身份。”
耳朵被诸伏景光说话时的气息吹得痒痒的,但降谷零显然更在意那句他连梦中都不敢奢望的话,要不是有诸伏景光抱着他,现在可能已经完全忘记身上的伤口,原地弹跳起来了。
“hiro!”向来八面玲珑的公安先生傻傻地喊了一声新出炉的恋人的昵称。
在汹涌的感情下抱住降谷零时没感到不好意思,说出那句和告白相差无几的话时也算得上一往无前,现在只是简单地被幼驯染兼伴侣喊了一下专属昵称,却开始感到脸颊发烫,诸伏景光重新把脸埋在了降谷零的颈窝处。
“hiro!!”降谷零又喊了一声。
这下诸伏景光有些羞恼了:“zero这是在干什么?”
“我想确认这不是我麻醉还没过而产生的幻觉。”降谷零眨了眨眼,终于有了实感,手臂光明正大地环上了诸伏景光的后背,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诸伏景光的后脑勺,“我只是太高兴了,请原谅我吧,hiro。”
这样抱着黏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了,开始担心会被进来查房的医护人员注意到,才起身离开降谷零的怀抱——金发青年试图挽留,但只有单手能动弹的病号被双手灵活的前狙击手给制裁了。
可那双紫灰色的眼眸依旧亮闪闪的:“hiro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忽然……”
诸伏景光主动握住了降谷零的手:“既然zero也爱着我,我为什么还要推开zero呢?”
降谷零一愣,眼里的光芒开始变淡:“是因为我这次受伤吗?我这样做不是在逼迫hiro什么。”
没想到降谷零还能这样误解,诸伏景光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心疼:“不是。我刚刚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发现了zero放在阁楼里的那些画,透过那些画,我看到了zero真正的心意。”
他望进降谷零的眼里:“zero为什么没有带我看它们?”
“因为我还没能画出可以与hiro那幅画相匹配的作品。当你那天说我对你只是愧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我的爱太过浅薄。”降谷零的表情温柔到难过,“这份浅薄让我那些时日都未曾发现你的真正心思,让我无法把那些画呈现到你的面前来。”
他笑道:“所以,我想着,让我更加努力一点吧,毕竟我最擅长的不就是努力吗?”
顺着相握的那只手轻轻往下拉,金发青年仰着脸吻上那双让他魂牵梦绕的猫眼。
“谢谢你,hiro。”
“给了我再一次拥有你的机会。”
第108章
等诸伏景光收到伊达航的联系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彼时诸伏景光正在帮降谷零收拾衣服,而护士在为降谷零最后一次换药并叮嘱出院注意事项。
降谷零这次外伤不算重,只是因为药剂的缘故显得有些虚弱。按照金发公安以往的作风,手术第二天就会让风见裕也给自己办理出院了,这次是每次提出院都被诸伏景光微笑地盯着,才勉强住到了第四天。
期间也接过松田阵平的电话。卷毛警官不清楚降谷零在秘密行动中受了伤,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住的医院不是同一间,所以当他得知降谷零住院的时候很吃惊:“原来金毛混蛋还会去医院的吗?”
被降谷零反问说他不去医院去哪里的时候,松田阵平非常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原来你不是那种骨折都可以自己随手拿根棍子固定起来就能继续出任务的类型吗”,听得诸伏景光哭笑不得:“zero也还在人类范畴内吧。”
“什么叫也还在啊!”降谷零抗议,“hiro怎么帮着松田调侃我!”
一顿插科打诨后,诸伏景光问起萩原研二的现状。
松田阵平说萩原千速昨天有公事回去了,现在是他在照顾萩原研二,结果前一天已经能自己起身吃饭的萩原研二瞬间躺回床上变得生活不能自理,喜提松田阵平的头槌后又“痊愈”了一些。
诸伏景光听得好笑,打算在降谷零出院后找个时间去看望一下这位死里逃生的爆处警。
降谷零对这个提议表示无比赞同,原因是他想看看宣告他和诸伏景光已经交往的时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诸伏景光一脸不赞同地说zero怎么能这样,却转过头就跟松田阵平说他们晚些时候会一起过去。
所以在接到伊达航的消息之前,他正准备和降谷零先去找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再一起回公安——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诸伏景光正式跟公安接触,做完和组织有关的笔录后走流程入职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