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心比天高,总以为世界都在自己脚下,出名要趁早,三十岁太老,二十岁正好,未来一定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而今她已经29岁了,将近而立之年,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功成名就,曾经许下了豪言壮志一件也没有实现,只是这座城市里普普通通的一员,上班,工作,生活,淹没于人潮汹涌,庸庸碌碌,一事无成。
“这很正常,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的。”
“你呢?你之前经历过吗?”
“其实也是有的,”何川轻叹了一声,“刚工作的时候,发现很多事情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会有一段迷茫期,但是我们可能不太一样。”
林夏奇怪:“哪里不一样?”
“我之所以会选择目前的专业以及工作,与其说是为了理想,倒不如说是为了现实,出于功利的目的,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要说有多么热爱完全谈不上,假如当初我读的不是法律,是金融,是医学,结果和现在恐怕也没有区别。但是夏夏,你和我不同,你能走到今天,是因为热爱。”
“如果你只是麻木的活着,只为衣食住行低级需求的满足,你不会有这些烦恼,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热爱。”
林夏不禁微微一愣,热爱啊......
是啊,她都几乎要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有多么热爱画画了。
学素描刚从画石膏体转画静物的时候,她和明暗过渡死磕到底,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画板前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每次户外写生,无论烈日炎炎还是阴雨连绵,她都从不缺席,画到太阳下山也浑然不觉;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颜料盒时,她仔仔细细的排列颜色顺序,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放颜料,宝贝得不得了;高二那年,在所有老师的劝说压迫之下,她仍是班主任面前据理力争,梗着脖子倔强的说,我就是要学画画。
不是为了考学,不是为了就业,不是为了奖金绩效,不是为了数据销量,无关任何利益与金钱,世俗与前途,仅仅是因为,她爱着画画。爱着挥笔涂彩,在画纸上勾勒万物的感觉,那一瞬间,她就是纸上世界里的神。
因为热血难凉,所以心有不甘,因为有梦未死,所以徘徊无措。
可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究竟该如何弥补?月亮与六便士的矛盾到底要如何选择?
林夏在内心天人交战,不只是此时此刻,还有这几个月,这几年来她面对最大的困惑,最深的纠结。
最终,她缓缓吐出一
口浊气,几乎是颤抖着给出了答案:
“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只有挣扎着,反抗着,拼尽全力抵御着时代的浪潮,世俗的裹挟,努力坚持着自我,坚持着要走的那条路,才算真正的活着。
何川微微一笑:
“夏夏,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也很佩服你,由始至终,你这样纯粹而坚定,心无旁骛。你选得这条路,比我更远,也更艰难,这一次,我无法再给你建议了,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恐怕要靠你自己来慢慢摸索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只有我自己对人生的一点小经验。”
“生活也许很糟糕,但不会一直糟糕下去,一切都会变好的,只是需要时间。”
林夏不由也笑了:“我知道,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等待。”
就像等待一朵花开,等待潮水漫涌,等待时间的流逝,给出一切迷雾答案,直到有朝一日,自己终于从困顿的迷雾中走出去,幡然醒悟,重获新生。
第70章 克莱因(4)
深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偶尔也是会有那么几天比较“冷”的所谓冬天,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虚张声势,天气预报一遍遍的说要降温,可温度计数字永远保持在25℃以上,热得让人想死,日子久了,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喊得再大声也无人在意了。
然而现在,狼真的来了。
这一次的降温来势汹汹,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甚至一举冲破了深圳近五年来温度最低点。
虽然这个最低点也有零上好几度,远远比不上东北的千里飘雪,滴水成冰,但是东北零上好几度的时候,室内有暖气,室外有棉衣棉裤帽子手套全副武装,而在深圳嘛......
何川坐在电脑前打字,很明显的感觉到冷风嗖嗖吹过,他回头,犹豫着开口:
“夏夏,你家的窗户,是不是哪里漏了?”
林夏穿着羽绒服,窝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电脑,根本不敢从衣袖里伸出手触碰屏幕,听见这话头不抬眼不睁,面无表情回答:
“没有,深圳的房子就是这样。”
是的,别的地方林夏不清楚,但深圳的房子就是像纸糊的一样。北方注重保暖,南方注重散热,再高级的公寓也是单薄的墙体,悬浮的窗框,总感觉踹一脚就出个洞的铁门。身在24楼,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和山顶上也没什么区别。
这两天气温越来越低,林夏和何川已经用尽所有手段取暖了,奈何准备不足,装备有限,而隔离之中,又不能临时购买。如今何川披着被子,林夏把家里一切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还是冷得发抖,而且深圳的冷是湿冷,伴随着沉重的水汽钻进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刚洗完的衣服这回是彻底干不了了。
没有暖气,那么空调呢?不好意思,这边绝大部分的空调只有制冷功能,不能制热。
白天倒也还能凑合,难捱的是晚上,林夏家里总共只有两床被子,还都是很单薄的空调被,幸好还有一个热水袋,和一条电热毯,这是林夏当年在北京上学时的东西,自从带到深圳后一次没用过,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救命了。
两个人像在野外露营一样分配了一下仅有的装备,最终决定热水袋归何川,电热毯归林夏。
最倒霉的是家里的电水壶前几天还短路坏掉了,厨房中的锅具厨具种类十分有限,用雪平锅烧开了热水后,林夏和何川站在电磁炉前面面相觑。
林夏提出疑问:“怎么往热水袋里灌?”
雪平锅口宽,热水袋口细,滚烫的开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川想了想:“有漏斗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
“实在不行的话,用勺子。”
“那也太小了吧!”
“有盛汤的大勺子吗?”
“这个倒是有。”
林夏翻找出来一只碗口大小的硅胶长柄勺递给何川,然后何川小心翼翼的用长柄勺从锅里舀出热水倒进热水袋里,两个人围着电磁炉,全神贯注,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道舀了第几勺的时候,林夏突然噗嗤笑了一下,何川也再忍耐不住,跟着乐了起来。
用勺子灌热水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深更半夜的厨房里,一边冻得牙齿打颤,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彼此都觉得又荒诞又好玩。
谁能想到这短短的十四天里会这样多灾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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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对付熬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起,林夏感觉自己喉咙又干又疼,非常难受。
是昨晚电热毯功率开太大,燥热上火了吧?应该......不是中招了吧?
可是,万一呢?
平常伤风感冒都不是大事,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旦生病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现在外面商家关业,感冒药全城脱销,医院是最危险的抗疫一线,谁也不敢靠近。一旦她的症状恶化,恐怕就会被怀疑是新冠,送去医院隔离,感染风险成倍激增。而一旦真的中招了,想到在网上看到的各种病例数据,死亡重症数据......
在床上呆滞的躺了半天,林夏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她应该去找何川老实交代一下自己的症状,还是为了避免传染给何川,从现在开始就不再出卧室门了?可他们两个朝夕相处这么多天,近距离接触那么多次,真有什么事也早就交叉感染多少遍了。
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磨磨蹭蹭的下床出门,打开房门之后,就看何川正背对着她站在洗手间的门口,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用纸巾擦过鼻子后,何川转过身来,看见起床的林夏,向她打招呼:
“早。”
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鼻塞了
林夏倒吸了一口冷气,彻底无法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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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饭煲里咕嘟咕嘟煮着白粥,烤箱的倒计时嘀嗒作响,清晨的厨房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
可现在已经无人顾得上吃饭了,餐桌前,林夏与何川相对而坐,神情严肃。
何川冷静开口:“首先,我们要确定这是真的感染,还是普通伤风感冒。”
林夏用手机搜索了一下:
“新冠的症状主要是,发热、鼻塞、流涕、咽痛、咳嗽,我们现在已经占了好几项了。”
“最主要的症状应该还是发热。”何川思考了一下,“有体温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