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索菲亚。”
“好,晚上吃土豆泥,你给索菲亚送一点。”
小雀用力点头,手舞足蹈地跟安年说索菲亚一定很高兴。
小雀走后,安年坐在长凳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两天晚上他用家里剩余的旧布做了一幅手套,他来不及准备一件像样的礼物,但他想,苏叶姐应该不会嫌弃。
纪泱南送来的牛皮袋里除了苹果,他在最底下还发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里边是钱,他没细数是多少,但心里并不想收,本想着等Alpha下次来还回去,顺便留他吃顿饭,可从纪泱南从他这里离开后,整整两天都没有再出现。
他不想承认自己似乎是期待纪泱南的到来,Alpha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他这荒凉的地方,就像苏叶姐说的那样,大家都在往前走,那就没有必要回头。
晚上小雀一如既往在他做手工时写字,头顶昏黄的灯照着安年单薄的背影,小雀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着笔,盯着安年的侧脸看,时间过去很久,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妈妈,家门前河那边种了很多种子。”
安年手里的针停住了,问他:“什么种子?”
小雀说:“玫瑰种子,是他种的,他还说找不到玫瑰苗,妈妈,玫瑰是什么?”
安年的心有好几秒的停滞,酸胀感从深处袭来,他用细针的针头轻轻擦过自己的指腹,低着头说:“玫瑰是一种花。”
小雀好奇地问:“好看吗?”
安年仔细地回忆了下,说:“好看。”
“哇,那等种子发芽,到时候门前到河边那条路全都长满了花,一定很漂亮。”
“小雀。”安年突然叫他。
“怎么啦?”
安年有一半的脸落在灯光外,小雀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跟若有所思的双眼。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小雀摇头:“不知道啊。”
他想了想,把手里的纸和笔推到安年面前,笑眯眯地说:“妈妈写给我看好了。”
安年僵着手指,好半天才在小雀一堆错别字的纸张下方写下纪泱南三个字。
他很多年没有写这个名字了,以前在联盟,想念纪泱南的时候会写,罚抄教规的时候也会写,而现在这三个字对他来说都有点陌生了。
“他为什么不来了?”小雀趴在桌上问。
安年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摸摸他的脸,“可能在忙。”
“好吧,索菲亚也说他忙。”
小雀把纸和笔收好,想要去睡觉,他依依不舍地抱着安年说晚安,还说等明天天亮他要去看看玫瑰种子什么时候发芽,安年笑话他:“没那么快,很难种的。”
小雀说:“没关系,等春天到了一定会开花,河边光秃秃的树每次冬天过去就会重新长出新叶子,玫瑰肯定也一样。”
安年模样愣怔,思绪有些出神。
这个晚上又没怎么睡,苏叶来敲门时安年正好在削土豆,他用抹布把手擦了,然后去开门,屋外的天刚蒙蒙亮,空气里的寒意渗透在飘散的每一处晨雾里。
“苏叶姐。”
苏叶仍旧穿着那件灰色的连体裙,身边的悠悠也是,只不过褪下了围裙,她的辫子梳得很整齐,垂在胸前,几乎快到腰了,安年最后才看到被悠悠牵在手里的纪思榆。
小孩戴着帽子跟手套,早晨气温低,他还裹了围巾,只露出一张粉白的脸,眼睛湿湿的,像是沾了什么东西。
纪泱南依旧不在。
“要走了吗?”安年问。
“是。”苏叶手里攥了张纸条,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安年掌心里,语气里全是不舍:“这上面是我的地址,我听少爷说,邮差没办法把信送到你这里,既然这样,那你可以给我写信,我收得到,等来年春天,我抽时间再来找你。”
安年有很多话要说,可最后都被他淹在喉咙里,只轻轻说了句:“好。”
他从屋里把做好的手套拿出来给苏叶,“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做的,苏叶姐,一路平安。”
苏叶颤着手把手套接过去,眼眶泛红,“前两天你对着我的手就是为了做这个?”
安年轻轻点头,苏叶最后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说:“再见。”
悠悠在一旁默不作声,纪泱南给她们安排的车子就停在路口不远处,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年,说道:“我们走了。”
纪思榆一反常态,他没有跟安年告别,只在跟着悠悠转身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站立在门前的Omega。
她们不停向前走,离车越来越近,纪思榆却停下了。
“苏叶阿姨,可以等等我吗?”
“怎么了?”
“我......我有东西要给叔叔。”纪思榆说:“很快就回来。”
纪思榆走后,悠悠才对苏叶说:“真的不告诉他吗?”
苏叶揉了下眼尾道:“说不说,没有意义,少爷说得对,要是活着最好,不能活呢?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平添烦恼了。”
“搞不懂。”悠悠用脚尖摩着地面的土:“搞不懂你们。”
削好的土豆已经有点氧化,安年把它们泡在水里,眼泪掉在地上,他把眼镜摘了用手背抹了把脸,又听见门外的敲门声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苏叶,连忙把眼镜戴上去开门。
门外的纪思榆站得笔直,两手垂在腿侧,看上去很紧张,安年愣了楞,随即在他面前蹲下。
“怎么回来了?”
他声音很轻,像极了耳边拂过的风,纪思榆两手攥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安年,小巧的鼻尖已经红透,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他当着安年的面摘下手套,然后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安年有很长时间的空白,绿色太显眼,他的脑子开始混乱,直到纪思榆把手帕摊在小小的掌心里,他从手帕的角落里看见了纪泱南的名字。
纪思榆双手捧着那块手帕,放在安年眼底,说:“叔叔,这个给你。”
安年眼神茫然,“你......”
“这是爸爸的,跟照片一样,一直带在身上。”纪思榆嗓音有点抖,“爸爸要回联盟。”
原来是要回联盟,怪不得最近不来。
他没有去拿手帕,而是问:“为什么给我?”
“因为这是你的。”
安年落寞地盯着那块手帕,很久才说:“是不要了吗?”
“不是。”纪思榆说:“爸爸给了我,可是我想送给你,叔叔,我要走了,所以我来告别,我没有礼物,只有这个。”
安年还是没收:“那你留着。”
纪思榆颤颤地眨眼,忍着眼眶里的泪,跟安年说:“叔叔再见。”
安年本想给他一个拥抱,可纪思榆把手帕攥在手里后就走了,安年慢吞吞起身,看着纪思榆小小的背影一点点离开,他心里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来,可能是责怪连纪思榆都知道来跟他告别,而纪泱南却独自回了联盟。
他转身进屋,脚步踏进去的刹那,却听见纪思榆在喊他,他回过头,看见小孩又跑了回来,满脸的泪。
“思榆?”
纪思榆哭得不成样,抖着肩膀说:“爸爸病了,他要回联盟看病,可我不能陪他,我得跟苏叶阿姨离开。”
他哭得厉害,睫毛糊成一团,小小的脸都快不能看,他努力地跟安年说话。
“他病很久了,动不了,会流鼻血,家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
纪思榆不断抽噎,用手背把眼泪擦掉,很多话说不完整,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好,他担心苏叶阿姨等他太久,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安年,然后往苏叶那边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他像是不停在做准备,深深的呼吸过后对着安年喊:
“妈妈,如果活着很痛苦,可以带我走吗?”
其实他记得家里阁楼里信纸上所有的内容,但现在却只记得这一句,但好像也说错了。
安年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断裂,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纪思榆已经跟苏叶上了车。
“思榆。”
他喊着纪思榆的名字,可是那辆车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冬天清晨的风很冷,安年跑到河边的路口,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留在原地的影子。
......
雪停了以后,旅馆的生意并没有变好多少,安年第二次来这里依旧是一个人,老板跟他说,自从那个Alpha走了以后,他压根就赚不到什么钱,还说Alpha很大方,虽然总是叫他做事,但小费给得很充足。
“会让我给他买面包跟苹果,上次还问我哪里有买玫瑰苗,真是奇怪,哪有人冬天种花。”
安年推开房门,踏着沉闷迟缓的步子走进去,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里面的设施一样没变,只不过今天的光线还可以,透明的玻璃窗好像被擦过,他能看见外面晃动的树枝。
只不过,从进门开始他就没在这里闻到属于纪泱南的味道。
不是才离开两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