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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书院 > 古代爱情 > 春风不度玉门关 > 第157章
  
  “既然来了,便同行吧!”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叶临,给许公子和陆公子匀两匹替换的马,风雪太大,找到避风处前,不能停!”
  “是!”叶临领命,立刻安排。
  车队再次启程,只是队伍中多了两骑矫健的身影。许临书策马行在张亦琦的车旁,不时朗声说着什么,试图驱散些沉重的气氛。陆珩则沉默地护卫在车队侧翼,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白茫茫的雪野,像一尊移动的守护神。
  路途变得更加艰难。深雪、严寒、狂风,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车轮深陷的次数越来越多,推车的众人累得气喘吁吁,手脚冻得麻木。连许临书那身华贵的银狐裘也沾满了雪污泥点,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风雪没有尽头,天地间只剩下单调的呼啸和车轮碾雪的嘎吱声。疲惫和寒冷如影随形,沉重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张亦琦紧紧抱着暖炉,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目光透过被冰雪模糊的车窗,望向那无垠的、仿佛要将一切生机都冻结的白色世界。漠北之路,才刚刚开始,其艰难险阻,已如这漫天风雪,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不过这次,她再也不是自己孤身一人。
  第126章 铁马冰河(五)
  朔风裹挟着碎玉般的雪粒,将天际线揉碎成一片苍茫。车队愈往漠北行进,沿途驿站的间距便如被无形之手生生拉长。比起通往西域的商旅通衢,这条奔赴漠北的征途更显寂寥,供人栖身的歇脚处也渐次褪去烟火气,化作荒寒古道上摇摇欲坠的残檐。
  暮色如墨,将最后一线天光吞噬殆尽。肆虐整日的风雪非但未有收敛,反而在夕阳西沉时分骤然暴烈。呼啸的狂风将雪幕搅成千万柄寒光凛冽的冰刃,劈头盖脸地砸向缓缓前行的车队。纷扬的雪絮遮蔽了视线,天地间只剩下翻涌的白色漩涡,辨不清来路与归途。
  马蹄踏碎积雪的声响中,众人终于在夜色完全笼罩前,望见一座孤零矗立的驿站。斑驳的土墙爬满裂痕,残破的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门扉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露出内里腐朽的木质纹理。
  ”这也能叫驿站?”长宁公主黛眉紧蹙,纤指捏着貂裘领口,望着眼前破败景象难掩嫌恶。
  佝偻着背的驿丞慌忙迎上前,枯槁的面容写满沧桑:”贵人有所不知,漠北这几月兵戈扰攘,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实在走不动道,哪还敢守在这风口浪尖上......” 话音未落,又一阵狂风吹过,卷起檐角几片碎瓦,在雪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驿站漏风的墙缝里,摇曳的篝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的火舌吞吐着,像是在无边寒夜里挣扎跳动的最后一点希望。暴风雪彻夜在屋外嘶吼,却始终未能吞噬这簇温暖的光。当黎明的微光终于刺破厚重云层,苍白的日光在雪地上投下冷冽的光晕,众人裹紧冻硬的披风,再次踏入这苍茫的雪原。
  陆珩与叶临并肩走在队伍最前方,手中的地图早已被风雪浸得发皱。真正的漠北,以其最暴戾的姿态迎接这群来自中原的旅人。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凝固的白色死寂,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呼啸的“白毛风”裹挟着细小冰晶,如砂砾般抽打在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呼吸间,刺骨的寒意顺着鼻腔直入肺腑,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瞬间凝结成霜,恍若戴上了一层晶莹的冰甲。脚下的积雪被寒风反复雕琢,变得坚硬如铁,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心惊的脆响,稍不留神便会在光滑的冰面上失去平衡。
  “这鬼地方......”长宁公主裹在层层毛皮之中,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声音闷闷地从围巾深处传来,带着几分哽咽,“连只飞鸟都寻不见。”
  时间在无尽的严寒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像是煎熬。干粮袋越来越瘪,水囊里的液体也在低温中渐渐结冰。众人的体力在透支,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就连向来沉稳的陆珩,也开始怀疑是否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
  就在绝望即将压垮众人时,叶临突然僵在原地,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半跪在风蚀岩下,双手拼命刨开厚厚的积雪,动作急切得近乎疯狂。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块黑色燧石碎片——石头边缘刻意打磨得锋利,上面用暗红色矿石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指向东北的箭头下,三道短促的刻痕。
  “是殿下的暗号!”叶临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中燃起狂喜的光芒。这个小小的标记,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霾。希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漫过疲惫的身躯。他们重整行装,朝着燧石指示的方向疾行而去。有了明确的目标,连脚下的冰雪似乎都不再那么难行,每个人的步伐都轻快了几分,向着未知的前方坚定迈进。
  朔风卷着雪粒呜咽而过,将众人的脚步碾得愈发沉重。一个时辰的跋涉后,眼前豁然展开的开阔雪原,却如同一张被血色浸透的殓尸布,让每个人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折断的箭矢像垂死挣扎的寒鸦,凌乱地插在雪地里,破碎的箭羽早已被风雪剥得只剩枯骨。几面残破的战旗歪斜着半埋雪中,暗褐色的污痕在素白的雪幕上格外刺目,旗面绣着的图腾被撕裂成碎片,在风中无力地翻卷。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隆起的雪丘——裹着残甲的人马尸骸横陈其间,冻僵的躯体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态,在积雪下勾勒出诡异的轮廓。
  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是被严寒封存的死亡气息。薄雪覆盖的冰面上,深褐色的血渍蜿蜒如蛇,渗入冻土的血迹即便被风雪反复掩埋,依然倔强地透出暗红,昭示着不久前这里曾发生过的惨烈厮杀。这分明是一片被死神镰刀反复收割过的修罗场,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与哀嚎。
  陆珩单膝跪地,指尖捻起一块带着血痕的冰晶,目光凝重如铁:”血迹未完全冻透,新雪只覆盖了表层...这场厮杀,最多不过两日。”他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断断续续,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上。
  张亦琦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炸开:萧翌是否安然无恙?他的军队如今在何方?这场战斗究竟是胜是败?长宁公主脸色惨白如纸,颤抖着捂住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何婵娟阖上双眼,低声念起超度的经文,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高先生紧锁眉头,神情凝重;何长生下意识地攥紧腰间药囊,指节泛白。许临书则按住剑柄,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敌人从雪下破土而出。死寂的雪原上,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却比千军万马的嘶吼更令人毛骨悚然。
  张亦琦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寒意灌入肺腑,却让她灵台瞬间清明。她蹲下身时,貂裘下摆扫落残雪,露出冻土上暗红的冰痂。指尖拂过凝固的血迹,顺着喷溅弧度追溯,又凝视着倒伏的战马——它们脖颈仍保持着昂首嘶鸣的姿态,前蹄倔强地指向天空。
  ”不是溃败。”她突然开口,声音如淬了冰的刀刃劈开死寂。纤长手指轻点几处雪丘,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底下堆叠整齐的遗体,”看这些尸骸的排列,分明是临终前最后的体面。”她起身时,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靴尖碾过一道若隐若现的辙痕,”还有这些拖痕,重物压出的雪沟呈直线延伸,方向...”她睫毛凝霜的眼睛望向东北,”与我们追寻的方向完全吻合。溃败之军绝不会拖着辎重前行。”
  陆珩立刻半跪在地,掌心贴住深陷的雪痕,指腹摩挲着边缘规整的冰棱:”是八人宽的战车和双辕爬犁!看这压痕间距,明显是运载伤兵!”他突然抬头,眼中燃起久违的光亮,”他们是有秩序地撤离!”
  叶临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皂靴在冰面上擦出刺耳声响。他的瞳孔在风雪中收缩成锐利的点,终于在石缝间发现那抹不起眼的褐影——半寸见方的布条冻得硬挺,炭笔勾勒的符号在暮色中依然清晰。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内营三重暗号!圆为平安,点为坐标!”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展开一面胜利的旌旗,”殿下就在前方!”
  凛冽的风突然变得温柔,众人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道即将被风雪吞噬的辙痕。冻僵的手指抓紧缰绳,麻木的双腿重获力量,连呼出的白雾都裹着滚烫的希望。那些被严寒浸透的疲惫、被绝望啃噬的焦虑,此刻都化作脚下扬起的雪尘,在夕阳余晖中折射出璀璨的光。
  寒风如同无形的砂纸,将众人的脸颊磨得生疼。他们踩着齐膝深的积雪,终于翻过那座被风雪雕琢成巨大馒头状的缓坡。暮色中的山谷在眼前铺陈开来,原本期待的金戈铁马、旌旗蔽日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雪原。
  山谷两侧的山壁如巨兽的獠牙般狰狞,将呼啸的北风挡在外侧,却也让这片空间陷入死寂。放眼望去,起伏的雪丘连绵如凝固的浪涛,几株枯树孤零零地矗立着,枝桠上垂挂的冰凌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宛如无数把倒悬的匕首。长宁公主攥着貂裘的手指微微发白,喃喃低语:”这...什么都没有啊?”声音里满是难掩的失望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