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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书院 > 校园言情 > 低低飞过夏天 > 低低飞过夏天 第81节
  温晴芳连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以前总说两清,可毕竟还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剪不断理还乱的,这次就彻底了断吧。”
  周西凛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们表演,不发一言。
  温晴芳见他不接话,有些着急,和邬志国又交换了个眼神,才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听说,您想给我们一笔钱救南南?”
  周西凛和张青对视一眼,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
  邬志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理性:“我们向医生打听过了,南南她伤得太重了,就算能救活也会终身残疾,后半辈子都得靠人伺候……”
  他顿了顿,观察着周西凛和温雪萍的反应,又道:“南南那孩子心气高,她要是知道自己成了废人,肯定不愿意活下去的,所以这笔钱,我们想花在更有用的地方。”
  包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
  张青忍不住嗤笑一声,极其轻蔑地“呸”了一口,扭过头去,懒得再看他们。
  周西凛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神更深沉了几分,像结了冰的寒潭。
  亲爸亲妈要放弃自己亲女儿的性命,是多么冷血无情,反倒是一直被这家人折磨相逼的温雪萍问了一句:“你们说邬南不愿意这么活下去,你们问过她了吗,你们有什么权利替她决定放弃她的生命?”
  温晴芳像是没听到温雪萍的质问,或者说,她刻意忽略了。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语气带上了一丝急于摆脱麻烦的急切:“南南闯下这么大的祸,差点害死侬侬,我们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说实话,这孩子从小就有点内毒,经常明里暗里欺负她弟弟,哦对了,以前也没少欺负侬侬……”
  她絮絮叨叨,仿佛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
  “哼。”温雪萍发出一声冷哼。
  她盯着温晴芳,嘴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原来你们也知道侬侬受邬南欺负啊,我还以为你们全家都是瞎子呢。”
  周西凛垂眸,眼底一片荒芜的苍凉。
  人性之恶,竟能凉薄至此,比周顺成更不体面。
  他也算是长见识了。
  邬志国被温雪萍的目光看得发毛,干笑两声:“南南她自作孽,她要是就这么去了,对大家都好,算是赎罪了,万一侬侬也活不……”
  “闭嘴!”周西凛猛地抬眼,目光如利刃般直射邬志国。
  “咣当!”与此同时,一向温和的温雪萍抓起面前的一个茶杯,狠狠朝邬志国掷去,“侬侬现在还躺在icu里生死不明,我跪着求菩萨保佑她挺过来,你们居然敢在这里咒她?!”
  温晴芳和邬志国慌忙抬手打自己的嘴巴:“哎哟,我们错了错了,侬侬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
  张青被温雪萍的爆发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想再看这对夫妇的表演,厉声喝道:“够了,说正事。”
  邬志国惊魂未定,再也不敢轻易开口,低着头在心里反复组织语言。
  过了半晌,他才又开口:“我们的意思是,我们想用您这笔钱出国,去得不远,就泰国,我们有熟人在那,你们帮忙办了,我们一家人走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回来,再也不烦你们。”
  他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包厢里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看着周西凛,等待着他的反应。
  周西凛的目光一一掠过温晴芳那张刻薄算计,和邬志国猥琐贪婪的嘴脸。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笑意。
  为了钱,为了逃离,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亲生女儿的性命,甚至将其视为筹码。
  温雪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你们打的好算盘,邬南是你们的亲骨肉,你们不救她,反倒要拿她的‘买命钱’去逍遥快活。”
  温晴芳避开温雪萍的目光:“姐,南南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心疼,可现在这种情况救她没意义,只能让她更痛苦,我们只能选这条路。”
  “是啊。”邬志国麻木地补充道,“南南这事如果能帮咱们两家都解决祸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后耀扬换个地方,也能重新开始,清清白白做人。”
  温雪萍气得说不出话,只剩下冷笑。
  周西凛看着他们,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极力压下翻涌的怒火。
  最终,他冷冷地开口:“行。”
  “只要你们向媒体澄清事实,压下网络谣言,后续我会让人帮你们办理移民手续,并给你们一笔足够在泰国安家的费用。”周西凛没有语调。
  张青急了:“凛哥,没必要做到这份上,邬南是死是活都是罪有应得,他们一家子…”
  周西凛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但我不能让那些脏水,在温侬最无法发声的时候,继续泼在她身上。”
  为了温侬,他愿意与魔鬼做交易,哪怕这交易让他恶心透顶。
  “她走到今天不容易,解决眼前的舆论危机,保住她的名誉,是我现在认为最重要的事。其他的都可以让步。”
  温雪萍看着周西凛,眼底涌上一汪热泪。
  周西凛说完,目光扫向温晴芳夫妇:“后续张青会告诉你们面对记者该怎么说,愿不愿意解决这件事,全看你们的态度。”
  温晴芳和邬志国闻言,脸上瞬间绽开狂喜和谄媚的笑容,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哎,好嘞,您放心!”
  周西凛再也无法忍受多看他们一眼,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包厢。
  温雪萍最后用饱含憎恶和悲凉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也决然地转身离开。
  走出天香居,夏夜的暖风吹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和沉重。
  医院就在马路对面,灯火通明,像一座冰冷的堡垒,囚禁着他最牵挂的人。
  “小周。”温雪萍叫住周西凛,声音带着一丝恳切,“路不远,我们走着回去吧,阿姨想跟你说说话。”
  周西凛停下脚步,看着温雪萍布满血丝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在回医院的路上。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车流在身旁驶过,城市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沉默地走了一段,温雪萍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沙哑的感激:“今天的事,还有侬侬出事以来所有事情,阿姨真的要谢谢你。”
  周西凛目视前方,医院的大门越来越近,他低声道:“阿姨,不用谢,我没做什么。”
  他做的,比起温侬承受的痛苦,远远不够。
  温雪萍侧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你对侬侬,感情很深。”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洞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但阿姨想告诉你,侬侬对你,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周西凛目光一滞。
  “你们分手这三年,她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没放下。有时候,我无意间提起你的名字,或者电视上看到海上救援的新闻,她眼神都会恍惚一下。”温雪萍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周西凛心上,“追她的优秀男孩子也不少,但她一个都没答应过。”
  周西凛的脚步微微一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医院的灯火。
  温雪萍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某个尘封的盒子——分手后他曾见她和别的男人一起从便利店出来,这一直是他的小心结。
  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比他更早地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其实……”温雪萍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侬侬这孩子表面温和,但骨子里刚强得很,这种人容易认死理,钻牛角尖,她会给自己筑一道透明的墙,把自己围在里面,因为她怕一旦流露出一点点软弱,别人就会抓住她的软肋伤害她……所以她才会在处理你们感情的时候那么决绝,那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温雪萍的声音带着哽咽。
  周西凛的眼底瞬间涌起一片荒芜的潮湿。
  那道透明的墙。
  作为她曾经最亲密无间的爱人,他也曾经触摸到过。
  他甚至撞过,也试图砸碎过,却最终被隔绝在外。
  那道墙后是她恐慌的心,以及用平和伪装的恐惧,他以为他足够理解她,可其实却错过了打开她内心的时机,用更激烈的对抗回应了她的封闭。
  两人沉默地又走了一段。
  温雪萍看着前方亮起的红灯,缓缓停下脚步,目光投向远方迷离的夜色,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小周,阿姨给你讲讲我们母女的故事
  吧,或许你能更明白侬侬一点。”温雪萍这样讲。
  周西凛认真地看着她的侧颜,缓缓点了点头。
  “我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为了给我妈,也就是侬侬外婆治病,那会儿家里穷,供不起两个女儿读书,我打工,省吃俭用,供温晴芳读书,希望她能有个好出路。”
  温雪萍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浓重的悲哀:“后来,我二十岁时,经人介绍,嫁给了侬侬的爸爸,那时候觉得他斯斯文文,有份体面工作,能依靠。而温晴芳呢,青春期叛逆,十八岁就跟着个小混混跑了,那人就是邬志国。”
  “可怜我没日没夜的打工赚钱养家,最终换来的是温晴芳书也不读了,家也不要了,等她再回来,抱着个女婴,就是邬南,那时候,我正怀着侬侬。”
  提起女儿,温雪萍眼神变得柔和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我给她取名‘侬’,希望她一生温热地活着。”
  “可是啊……”温雪萍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刻骨的恨意,“我看似嫁了个好男人,实则遇人不淑,那个畜生他酗酒,赌博,输了钱,或者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就拿我和侬侬撒气,皮带,凳子腿,烟头…什么都往我们娘俩身上招呼。”
  温雪萍的语速加快,那些不堪回首的噩梦仿佛就在眼前:“侬侬还那么小,吓得直哭,我就把她死死护在身子底下,有一次,他嫌侬侬哭得烦,抄起暖水瓶就要砸,我扑过去挡,滚烫的开水全泼在我背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灼烧的剧痛,“侬侬吓得都不会哭了,缩在墙角,眼睛瞪得那么大,那么空。”
  周西凛的心几乎无法呼吸。
  他无法想象,温侬那么小的年纪,是如何在那种地狱般的恐惧中活下来的,而这样的孩子,注定很难重拾安全感。
  “侬侬十五岁那年,刚上高一,国庆放假在家,那个畜生不知为什么又发了疯,揪着侬侬的头发把她拖到地上,我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看着侬侬惊恐到极致的眼神,我脑子里那根弦‘啪’一声断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抄起菜刀,从后面砍了过去。”
  “一刀,两刀,很多刀……直到他不动了。”温雪萍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血,流了一地……”
  长街寂静,只有温雪萍压抑的啜泣声和远处车辆的嗡鸣。
  “后来邻居报了警,我们附近有个女孩,在大城市当律师,她父母觉得我们母女可怜,就打电话让她回来帮忙。”温雪萍擦了擦眼泪,声音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那女孩是个好人,她替我奔走,最后我被判了十二年。”
  “我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侬侬。”温雪萍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临走前,把温侬托付给温晴芳,因为怕温侬寄人篱下过得不好,把家里卖房子的十万块钱一并给温晴芳。”
  说起这件事,温雪萍的声音充满了悔恨和自嘲:“我那时候真是蠢啊,我没想到多年没见的妹妹已经在岁月和生活的磋磨下,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们对温侬很不好,想必温侬也同你说过。”
  “他们逼她去烧烤店打工,让她吃剩饭剩菜,邬南和耀扬心情不好,就能随意打骂她……这些,侬侬后来在我的追问下断断续续跟我说过,但那她总是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知道,那日子有多难熬。”
  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被当作免费劳力和出气筒。
  温雪萍每说一句,周西凛的心就沉下去一分,他终于明白,温侬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疏离和坚韧,是在怎样残酷的环境里淬炼出来的。
  “邬南那孩子…小时候我见过几面,耀扬没出生前,她虽然有点骄纵顽劣,但也不失小女孩的天真,可后来耀扬出生了,所有好东西都紧着儿子,邬南彻底被冷落忽视,被区别对待久了,邬南心气高又我行我素惯了,怎么会不扭曲……”
  “刚才温晴芳说邬南‘内毒’,总害她弟弟,其实,侬侬也跟我讲过一些。”温雪萍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耀扬刚学会走路那会儿,她故意把楼梯口的护栏螺丝拧松一点,幸好被温侬及时发现。还有一次,耀扬发烧,医生开的药,她偷偷把药片换成了长得像的钙片,差点耽误了治疗。”
  少女时期的邬南就已经像只躲在暗处,亮着毒牙的小蛇。
  “耀扬毕竟是她父母的心头肉,她不能总欺负他,我想,她无处发泄的时候,气恨就全撒在了侬侬身上吧。”
  提起这些往事,温雪萍的泪水再次决堤。
  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都怪我拎不清,我要是拎得清,年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傻,匆匆把自己嫁了!我要是拎得清,就不该把十万块钱给温晴芳而不是温侬,害得她没有傍身的体己!我要是拎得清,出狱之后就该和温晴芳那一家子吸血鬼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