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读书。”徐凭说。
“我想上学,把那些年没上过的学都补回来,我想和你一起,到学校里去。”
十六年前,徐凭也曾经是一个勤学的少年。
他的愿望无比真挚,计划过的所有未来就是和陆过并肩,更好的并肩,走更长的路。
陆过攥了攥徐凭的手,哽咽道:“好,读书,我们读书。”
……
十年后。
在大草原深处日照最充足的地方,一大片果树正茁壮成长。
从农林大学学成归来的徐凭拿着园林剪刀修剪着枝桠,听助手汇报他拥有的这个果园今年又多了多少订单。
徐凭摇摇头,拒绝了那些高昂的报价。
这里日晒充足,果子甜得要醉倒人,他却不肯卖。
在助手疑惑的眼神里徐凭指着远处的一个片正在动工的土地解释:“那里会有一个酒厂,我和陆先生的酒厂。”
果实会酿成酒,昔日最荣耀的调酒师喜欢这种发酵过后的醇香。
就像爱情一样。
千里之外,禹南。
阶梯教室刚刚结束了一节电影艺术课,放了学的学生们不着急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讲台上收拾东西的年轻讲师,
据说他在得修导演专业博士学位后顺利留在了学校做老师,而陆老师曾经是一名优秀的演员,优秀到他们的教科书导读里还有陆过亲自作的序言。
只是学生更好奇的是陆过的装束——他的左手手腕处长年累月系着一块有苹果纹样的红巾。
学生们议论纷纷,以此为时尚效仿。
可没有人知道,红巾之下是他无休无止的心跳和爱情。
第51章 番外
徐家小子又拿了第一名呢, 看见徐凭捧着奖状从田埂上跑过的大人都这么说。
徐凭心里乐开花,大哥说他要是这回考第一就带他去戏班看人练功,他把脚步走得轻盈快活, 仿佛已经是世间最无忧的人。
从小木桥经过的时候,徐凭走的小心翼翼, 因为附近有很凶的大狗, 动不动就要咬人。
徐凭左看右看, 没听见狗叫声,却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儿鬼鬼祟祟地要往狗盆的方向去。
“喂,那里有大狗, 很吓人, 你不要过去!”徐凭小声地提醒, 怕叫醒厂子里的狗,又怕叫不回冒险的小孩儿。
脏兮兮的小孩儿停下脚步,似乎是怕了, 可眼睛还盯着狗盆里的半个馒头。
徐凭懂了。
“是饿了吧, 你过来哥哥这里,哥哥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比馒头好吃, 快过来。”
脏小孩儿果然开始动摇,最后一步一回头地看看馒头又看看徐凭, 最终在大狗出现之前挪过了小木桥。
徐凭一把扶住要摔个趔趄的小孩儿, 用衣袖和奖状的背面擦去他脸上的灰,看了看家的方向。
“喏, 这里有一块糖你先吃, 回家哥哥给你做大米饭。”
小孩儿点点头,乖乖地牵住了徐凭的手, 还是不说话。
徐凭放弃了去地里找大哥邀功的想法,拉着脏兮兮的小手跑回了徐家的小院儿。
他已经十岁了,会给农忙的大哥还有爹娘做饭,还会贴好吃的玉米饼饼。
小孩儿很喜欢吃玉米饼饼,喝了半搪瓷碗的粥还吃了三个玉米饼饼,小肚子鼓鼓的,目光还是盯着徐家供桌上给菩萨吃的苹果。
“想吃吗?”
徐凭挑了最大的拿在手里:“想吃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小孩儿咽咽口水,点点头。
“叫什么?”
摇头。
“从哪儿来?”
摇头。
“家里大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摇头。
坏了,他捡回来一个一问三不知的没人要的野孩子,徐凭犯了难,等会儿爹娘就回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大人解释家里突然多了个小孩儿。
小孩儿不说话,坐在小板凳上啃苹果,吃不下也要吃。
徐凭热了毛巾替他擦脸,不自觉惊呼:真是个漂亮小孩儿。
漂亮得像年画娃娃。
这么漂亮,爹娘应该会喜欢吧?
小徐凭犯着难,开门的声音响起,徐家的大人回来了,领头的是提着个野兔子兴冲冲给弟弟看的徐家大哥徐临。
“哥……”
徐凭把小孩儿往自己身后拉,但大人们已经看见了,想藏也藏不住。
他只能老老实实说自己是怎么在小木桥捡了个小孩儿,只是把小孩儿和狗抢吃的这一茬略过了。
徐凭牵着小孩儿的手,小孩儿另一只手还拿着苹果,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爹娘,我们把他留下吧,娘不是还问我要不要妹妹吗,我不要妹妹,我要他就行了。大哥,你觉得好不好,我可以少吃点,咱们养得起他,等他长大了挣钱也会孝顺咱爹娘的。”徐凭眼巴巴地看着二老和大哥,生怕他们不同意小孩儿就又要回去和狗抢吃的。
徐老爹放下锄头去洗脸:“我不管,听你娘的。”
徐凭看着娘,娘打量着小孩儿,问:“叫什么名字呀?”
“叫……叫小果!”徐凭抢着回答,看见什么就是什么,拿苹果给小孩儿起了个名字,怕娘知道这孩子只会点头摇头。
小孩儿拽着徐凭的手指动了一动,忽然开口:“我叫小果。”
他会说话,他听得懂哥哥的意思。
“那先留下吧,阿凭晚上想吃什么叫你大哥上街去买,又考第一名呢……”
因为爹娘的松口,小孩儿算是住了下来,徐凭上学他就在家等,徐凭放学他就去小木桥接,时时刻刻黏在徐凭后面,开始的时候徐家二老还试过给小孩儿找家,也试过把小孩儿送去好人家,可每次他们刚走小孩儿就跑回来,只跟着徐凭。
没有办法,后来徐家多了个老三,叫徐果,长得好看就是不爱说话不爱交流,还有谣言传他是傻子。
徐凭知道弟弟才不是傻子,他早就把自己教给他拼音算数都学会了,过完秋徐凭升五年级,小孩儿就要上一年级了。
书本费是徐凭撅着屁股在地里刨了一暑假红薯换来的,小果上学那天他亲自拉着手去送,书包、本子、铅笔都是新的,徐凭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叫徐果。
徐家老三一上学,徐家就出了两个第一名,原本属于徐凭的奖状墙慢慢开始贴上弟弟的名字,他看着乐开花的爹娘骄傲地说:“我弟弟,就是不一样。”
徐临捧出草编的蚂蚱,也跟着说:“我弟弟,就是不一样。”
小果来家之后一直和徐凭挤在一张床上,两兄弟亲密非常,一直到徐凭升中学上了生理卫生课,忽然开始坚持小自己四岁的弟弟分开睡。
“你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睡。”徐凭给他收拾床铺,小果摇摇头,半夜等徐凭睡着了还是钻哥哥的被窝。
徐凭总是心软。
事情在徐凭上高中以后开始好转,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长开了,坐在谷堆上想的不再只是打怪兽,开始有了青春的期许。
他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好在住校缓解了和弟弟睡在一张床上的尴尬。但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的分离。
一个清晨,徐凭在教室上早自习,忽然听见同学喊他:“徐凭,你弟来了!”
前门口站着已经十三岁的小孩儿,小孩儿拿着两个大红苹果气喘吁吁。
徐凭心疼坏了赶紧跑出去和小果见面,小果却拿着苹果高兴地咧开嘴角:“哥,娘买苹果了,你吃!”
他走了一整夜的山路,只为了能把两个苹果送到已经有好多天不回家的哥哥手里。
徐凭收下苹果,心里像小猫挠一样又疼又痒。
“回家好好学习,等你考一百分,哥哥就回家。”
“真的吗?”
“嗯。”
徐凭答应得很好,可学业繁忙,在千军万马里拼博是不容易的,他开始越来越少回家,可不管弟弟有多么失落难过,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
“我知道,哥不会不要我。”
徐凭想,才不会不要弟弟。
出高考成绩那天徐凭喝了点酒,因为他的成绩可以顺利去上全国最好的农业学校,等学成归来徐凭要带很多的高科技帮爹娘干活。
他还要在村子边上给弟弟垦一片果园出来,只种苹果树,想吃多少吃多少。
小果已经十四岁了,像个洋葱头一样忽然就长大了,前一秒只到徐凭的胸口,下一秒就到他的肩头。
徐凭喝着果香大于酒香的菠萝啤,小果就用自己细长的手指为他剥下酒的花生。两人坐在房顶上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小果很快也到了上高中的年龄,这时候不用徐凭讲大哥和父母都会给他交学费,因为小果是县里的中考状元,学校给了一大堆的奖金,足够小果上完高中。
小果一整个暑假都在等待哥哥到来,可这一年的徐凭去了西北支教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