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叶晟声若蚊蝇,语气几近哀求。
然而不等叶晟说完,刘衍便抢白道:“还敢顶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今日让你回来已经是我格外开恩,你给我老实点,别想着出什么幺蛾子。”
叶晟连哭也不敢了,语气更是小心谨慎。
“听到了吗?”刘衍冷不防发了狠地吼了一句。
叶晟连声道“听到了”,刘衍这才肯暂且作罢。
一阵木棍折断的窸窣声响起,大概是刘衍走远了。
听到这一切的叶霜只觉喉咙发紧,心口堵得慌,险些喘不上来气。
她知道刘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本以为只是心思不正,没想到背后竟如此不堪。
直到刘衍走远,一阵压抑的呜咽才断断续续响起。
叶霜握紧拳头,正想出去,身后有人轻声叫住了她,是萧隐。
萧隐始终记得喊她“叶姑娘”,这回是来告诉叶霜,叶鸿远找她,听着意思是要见茹
茹。
这毕竟是她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而叶晟的事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决,何况叶晟未必想让她听到方才的对话,如此叶霜只好暂时先不出面,先带着茹茹去见叶鸿远。
叶鸿远在正厅见了叶霜和茹茹,徐氏作陪。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带孩子回来见我了。”
叶霜只让茹茹叫了叶鸿远,也没有介绍徐氏,叶鸿远似有不满,但不知道为何却没有提,许是想着当着孩子的面动怒不太好,也可能是因为今日是他五十大寿,故而不像以往那般动不动就破口大骂。
“茹茹,这位是安国公。”
茹茹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茹茹见过安国公。”
叶鸿远眼尾瞬间浮现几道笑纹:“你就是茹茹啊!茹茹乖,叫外祖父。”
茹茹没开口,眨巴着眼睛看着叶鸿远,又看了看叶霜。
叶霜柔声道:“茹茹想怎么叫都行。”
茹茹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又行了一礼:“见过安国公外祖父。”
“好好好!”叶鸿远喜不自胜,“这样已经很好了。”又对茹茹招手,“乖茹茹,到外祖父这里来。”
茹茹又看向叶霜,得了首肯这才上前。
叶鸿远从一旁桌上的托盘中取出一副璎珞项圈,上坠一枚小巧的金锁片,刻着“福寿安康”的字样。
“这是你外祖母留下的,今日外祖父就将它们送给茹茹,希望茹茹一生安乐,平稳顺遂。”
叶霜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林婉的东西都被她当做嫁妆带走了,剩下的叶鸿远定是都给了叶晟母女,却没想到他还留了东西给茹茹。看徐氏的脸色,像是也不知道这个项圈的存在。
叶鸿远亲手替茹茹戴上了项圈,茹茹叩谢了叶鸿远,就一骨碌跑回了叶霜身边。
叶霜难得缓和了语气,只是说出的话还是带着别扭劲:“没想到国公爷竟还有东西留给茹茹,也是挺让人意想不到的。”
叶鸿远冷哼一声,也不看叶霜:“你便罢了,那可是我亲外孙女,你也是的,竟舍得她在外面流落了两年,不知吃了多少苦楚,明日,不,今日你和茹茹就留在国公府,别回你那什么破书坊了。”
叶霜心头难得的那点温情又被怒火掩盖:“她跟着我怎么就吃苦了,就算茹茹和我在外四处漂泊,也比困在这国公府的后宅要好!”
“你!”
叶鸿远一时气结。
徐氏原本神色焦急,想出言劝阻,听到叶霜这么说,又放松了几分。看来不需她出手,以叶霜的性子,也不会轻易搬回来的。
萧凛坐在一旁,这会儿也走上前,扶着叶霜的肩膀,安抚地轻拍了两下。
“今日是国公的寿辰,就别顶撞他了。”又对叶鸿远道,“霜儿如今和我一起,我会照顾好她的,国公大可放心。”
叶鸿远见此情景,终于问出心底的疑问:“侯爷这是……和小女重归于好了?”
萧凛柔和地注视着叶霜,眼中情意流转。
“还不曾。”
叶鸿远放心地点点头,众人也似乎随之松了一口气,不料下一刻萧凛却轻飘飘地来了句——
“我正在极力挽回,只是霜儿还不曾应允。”
第95章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忍不住面面相觑。
还是徐氏率先反应过来,笑了一下,说:“毕竟侯爷也是茹茹的亲生父亲,为了茹茹,霜儿也该答应侯爷才是。”
叶霜闻言微微侧目,冷冷的视线落在徐氏身上,徐氏嘴角的笑意一僵,有些悻悻地闭了嘴。
萧凛似乎没有听出徐氏的言外之意,仍旧很高兴地向徐氏解释:“我挽回霜儿,并非是因为茹茹的缘故,而是我实在无法离开霜儿,若不是当初我行为不妥,伤了霜儿的心,我是断不会放她离开我的。”
徐氏脸色更加难看了,只得干笑两声:“不管如何,和离后还能重修旧好也是一桩美事。当初霜儿不辞而别,闹得满城风雨,侯爷还能不计前嫌,实在是气度非凡,霜儿怎的还不知珍惜,早早答应便是。”
叶霜实在懒得搭理,她出去一遭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如今又在临安开了书坊,经历了许多事,可徐氏还和当初一般,甚至可以说和十几年前也没什么差别。她同萧凛尚且还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何况同徐氏。
刘衍却走上前,不知为何非要多说一句,其实这里本没有他什么事,但或许是因着方才席间饮多了酒,他今日似乎总想挑衅萧凛。
“真没想到侯爷还挺痴情,也不知当初是谁拿箭指着别人,要取人性命,何等的杀伐果决,怎的如今这般优柔寡断,莫不是知道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无望,便趁着如今地位尚存挽回一番,也是,日后若失了爵位,岂不更难让人回头了。”
这时叶晟走了进来,看见一旁的茹茹,眉心轻拧,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
“郎君,快别这么说,孩子还在这儿呢!”
刘衍被这么一说,酒醒了一半,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确实言辞过激了,可想了想又怒气不平,一拂袖险些推倒叶晟。
“我自然知道,何时轮到你来教我,何况我同侯爷说话,岂容你一介妇人置喙?”
刘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叶晟呵斥,脸面挂不住,骂完犹嫌不解气,干脆把她打发着站到后面去了。
叶霜刚想上前,转念想到茹茹还在这,便让闻香带茹茹先下去歇息。
叶鸿远也想劝阻一二,可估摸着是想到叶晟已经嫁作刘家妇女,他也不好过多干涉,反而是徐氏按捺不住了。
“姑爷!你怎可如此对待晟儿……”
“今日是我的寿辰,不要闹得太难看。”
“可是老爷……”
“行了!别让人看笑话!”
徐氏欲阻拦,被叶鸿远这么一说,只得作罢。
叶霜实在看不过去,又想到不久前听到的对话,越想越气,直接开口质问刘衍凭什么这么对叶晟。
没想到刘衍不仅不害怕,反而不怀好意地笑笑说:“我如何对待我的夫人,还轮不到他人插手,长姐如此想教我做事,不如来当我的正妻,我日后定对长姐言听计从,自然也就不会苛待旁人。长姐让我对谁好,我就对谁好。”
言行无状,全然不顾有人在场。
萧凛呵斥他:“放肆!”
刘衍也不甘示弱,直接迎面喊道:“萧凛,你还以为自己和当初一般威风吗?你这次离开,朝中早就改天换地了,没多久,你也要在我面前俯首帖耳,识相的,我劝你赶紧向殿下示好,诚心交上手中的兵权,殿下或能饶你一命。”
眼见着这便要聊到国事,叶鸿远连忙出言打断:“今日是家宴,不得妄议朝政。”
这些人俨然像是没听到刘衍方才无状的言语一般,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对所见所闻的接受程度还真是让叶霜叹为观止。
刘衍虽然并不忌惮叶鸿远,但听他这么说,也就被打断了气势,再闹下去只怕讨不到好,到底是没有再说下去。
叶霜觉得再待下去她和茹茹都快
受不了了,便说还要和萧凛去办理茹茹户籍的事。
没承想这会儿叶晟却呜呜地哭出声来,不等众人反应,就见她扑出来跪在当下,泪眼戚戚地祈求:“父亲,母亲,请允准孩儿和离吧!孩儿实在受不了了。”
叶鸿远气得直接站起身:“胡说什么!”
“晟儿!”徐氏迅速瞥了一眼叶霜,呵斥道,“别胡闹!今日是你父亲的寿辰,你莫要惹他不高兴。”
众人听得刘衍竟敢当着萧凛的面如此口不择言,言语间处处冒犯叶霜,不由得都为其捏一把汗。叶鸿远也知道事情严重了,生怕萧凛闹出什么来,连忙劝阻,可刘衍却并不领情,仍步步紧逼。
萧隐抱剑立在一旁,冷眼扫向刘衍:“我们侯爷如今身份如何尚且不论,可这脾气却丝毫没变,少卿可要当心啊!”
刘衍听到这话,瞬间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指着萧凛:“你什么意思萧凛!我可是大理寺少卿,你胆敢动我!殿下是不会放过你的。”
萧隐笑笑:“少卿说这话,殿下如今还是要顾全和我们侯爷的情谊的,不知殿下知道事情后,是会顾全侯爷,还是力保少卿你呢?”
刘衍的气势明显弱了,但还是强行撑着:“你少在这里挑拨我和殿下的关系,殿下自然是会顾全我的!”
不等他说完,萧隐就呛道:“是吗?我怎么听说刘少卿在静王府不是很受重用啊!难道我的消息有误,若是如此,那我自当要向少卿赔不是!”
刘衍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最后终于回过劲来,意识到关键之处:“萧凛,你派人监视我!”
“少卿这话可就说岔了,侯爷如今既然兼任殿前司都指挥使一职,担着护卫整个临安城的职责,便要守护城中百姓安全,少卿又是如此身份贵重,我们侯爷自然要多加看顾了!”
刘衍涨红了脸,指着萧隐:“你!”
这时叶鸿远也实在看不过去了:“行了,二位贤婿都是国之栋梁,又同在朝中效力,自当同心同德,何必非要分个高低。二姑爷今日饮多了酒,一时口不择言,快将他扶下去!”
叶鸿远虽然没有直说,但这话中是在帮着谁,已是很明显了,刘衍见实在讨不到好处,愤愤一拂袖:“哼,你们真是演的一手好戏,到底我这后来的没有你们和萧凛深厚,配合得这般默契,倒全都成了我的不是,也罢,今日我便不与你们计较,日后再好好算这笔账!”
又往身后一招手:“走了!”
走出去几步,发现没人跟上,这才停下,见叶晟还跪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问:“你走不走?今日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府,好好想想!若今日不跟我回去,日后也就别回来了!如今你已是嫁出去的女儿,好好想想,可别选错了。”
叶晟很是犹豫,可对上刘衍的眼神又瑟缩地低下头。
刘衍发出牙痛一般声音:“快点,你往日可没这么拿乔,怎么?今日回了国公府,有人撑腰了,也敢不把我的话放眼里了。”
叶晟缓缓站起来,脚步踟蹰,望着刘衍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最后她站直身子,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回去!我要和离!”
叶霜一直挡在叶晟和刘衍之间,怕闹出什么来,此前她也做了多种设想,以及应对的法子,所以她看上去一切如常,实则内在是很紧绷的。果然一切也正如她所料,叶晟此言一出,刘衍当即发了狠,口中说着“你再说一遍”,便要冲上前来。
那架势像是想当场将叶晟手撕了。
叶霜都忍不住为之心头一颤,眼见着刘衍就要冲过来,她忽的脚下一动,整个人被人一把拉开。转头一看,原来是萧凛。
另一边,刘衍也被萧隐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