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今日我不跟你计较。”
刘衍最擅长审时度势,眼见形势不利,果断离开了,只是临了还不忘留下几句狠话。
“叶晟我给你三天时间,趁早想清楚了回来,否则以后再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说完便连跑带走地离开了。
刘衍走后,徐氏这才走上前关心叶晟的状况,谁知刚一碰上,叶晟就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收回双手。
徐氏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对:“你怎么了?让娘看看!”
叶晟原本还不愿意,直到徐氏语气强硬了几分,这才依了她。徐氏将叶晟的袖口往上捋了几分,便见手臂上遍布伤痕,触目惊心。又查看了另一只胳膊,也是如此。
叶霜也很意外,没想到叶晟的处境比她预想的还要艰难。
徐氏眼眶顿时红了:“我竟不知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老爷!要不就让晟儿和离了吧!”
叶鸿远冷眼扫了一眼,看见叶晟的伤,神情微变,但很快又凛了神色:“不行!”
徐氏又唤了一声“老爷”,语气里带着几分祈求。
在叶霜记忆中,徐氏时常扮柔弱、卖乖挑拨、煽风点火,都是常有的,倒是很少这般低声下气求过叶鸿远。
叶鸿远站起身,一拂袖:“我决不允许叶家出两个和离的女儿!此事没得商量。”
他这五十岁寿辰过得也实在是糟心,越想越气不顺,叶鸿远冷哼一声,带着满肚子的憋屈离开了。
徐氏连唤了几声,都不曾将他喊回来。
叶晟见此,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
“娘,若此次不能和离,那孩儿也活不成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出奇的平静,却把徐氏急坏了,哭着将叶晟揽在怀里,一个劲地安抚。
“好孩子,你先别着急!一定会有法子的!”
叶霜在一旁,看着徐氏和叶晟相拥在一起的画面,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有几分不忍,也有几分艳羡。不管徐氏待她如何,她对自己女儿还是不错的。
萧凛一直默默观察着叶霜,见她这般看着徐氏和叶晟,心口倒像是被什么轻拧了一下,那种淡淡的无力感又席卷上了心头。
第96章
叶晟坐在内室中默默垂泪,徐氏陪在一旁也是不停拭泪。从她们断断续续的交谈中,叶霜这才知道,叶晟刚回来的时候就跟徐氏说了和离的事,可徐氏并未答应。
“我不知你在刘府是过得这样的日子,为娘若是知道,方才开席前就不会劝你再忍忍了。”
“我早就知道他和很多女子都不清不楚,我成婚那日他姗姗来迟,也是因为和裴姝在府中私会,这些我后来都知道了,我就该早早下定决心,不该一再容忍,不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境地。”
叶晟此刻已冷静下来,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叶霜看着她这样,不由得想到当初自己离开之时,不知是否也像她今日这般。
母女几人在房内伤神之际,萧凛正在外间和叶鸿远商议。
“原本我不该干涉,可这桩婚事毕竟是我介绍的,总该为此事负责。”
萧凛由衷自责道。
叶鸿远也是难得在萧凛面前不加掩饰地动怒:“此事也不是老夫怪你,只是这刘少卿此人品行如此,侯爷当初为何要介绍给我儿?”
萧凛也觉得很是亏欠:“此事是我考虑欠妥了,原本世家子弟性格纨绔也是常事,此前倒没看出他有旁的劣行,不知成婚后怎的变本加厉至此了。”
叶鸿远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此事小女也有责任了?”
萧凛连忙摆手:“当然我自没有说是与叶小姐有关之意!只能说此人之前隐藏太深,如今时日久了才终于露出本性,此事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本以为念在叶小姐的身份,他会有所收敛,不承想……”
叶鸿远似叹似嘲讽地哼了一声:“说到底我这安国公不过是个虚职,他又得殿下重用,岂会将老夫放在眼里。”
叶鸿远像是又想到什么,深深看了眼萧凛,踌躇着开口:“之前一直不得机会,如今难得和侯爷坐下叙话,有些话老夫也藏在心中多年,今日便趁此机会一吐为快了。”
萧凛忙正襟危坐:“国公但说无妨。”
“当初我和你父亲多年交好,他的事我也很是难过,只是恰好赶上我被封为安国公迁往临安,等收到消息时,已经出发好几日了,临安这边又催着我过来述职,纵想施以援手,亦是力所不能及。”
萧凛沉默听着,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
叶鸿远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但
也在意料之中,于是他改口道:“我今日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替自己开脱,当初之事的确是我亏欠了萧兄,百年后我自会下去面对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迁怒于霜儿,此事毕竟与她无关。不过看你二人今日这般,老夫也甚感欣慰,看来你也是能放下了。”
萧凛薄唇抿成一条线,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国公爷的话我都记下了,当初我也有做的不妥当之处,如今能重新陪在霜儿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有些事我也不想逼她。”
萧凛说着将目光投向内室,眼底神色晦暗隐忍。
叶鸿远叹了一声:“霜儿这孩子,看着很柔弱温顺,实在内里很是倔强,这点和她母亲简直一模一样,她有了心结,只怕轻易无法解开,你要多体谅包容。”
萧凛低了低头:“我自会的。”
说完叶霜,叶鸿远又往后靠坐回太师椅上:“霜儿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不用太担心了,只是没想到如今晟儿又出了这事,我叶家的女儿怎的都这般姻缘坎坷?”
“此事萧某定会负责到底,国公爷不必多虑。”
叶鸿远见萧凛这般坚定,满意地点点头:“有侯爷这句话,那老夫就放心了。”
萧凛又问:“对了,当初萧府被诬陷一事,国公爷可知道什么内情?”
“你为何有此一问?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今再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见萧凛还是坚持,叶鸿远察觉到不对:“你不会还在调查当年之事吧!”
“实不相瞒,近来我已得到一件关键证据,只是尚需要调查清楚,这才想问国公爷可知道些什么,或许能对破解当年之事有所助益。”
没想到叶鸿远却拉下脸来:“你查这些做什么,先帝不都已经为萧家平反了?你何苦紧追不放。”
“国公爷这话倒稀奇,方才不还口口声声说自觉亏欠,如今怎么连提及一二都不愿?”
叶鸿远眼神闪躲,但仍坚持道:“老夫不过是觉得你不必如此执着于旧事,若是萧兄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愿意看着你被旧事所累。”
萧凛也有所动容,顿了顿再次开口,也多了几分真诚:“实不相瞒,此事是我心中的执念,若没有如今这件旧物,或许我也会像国公爷所言,将往事放下,可如今证据摆在眼前,让我如何甘心呢?当初萧府虽得平反,可往日风光不再,如今更是物是人非。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叶鸿远也有所不忍,的确,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受尽世人冷眼,寄人篱下。换做是谁都没有那么轻易作罢的,他一个局外人,又如何能轻飘飘地劝人放下?想到这,他又改了主意。
“你问吧!老夫必定知无不言,就当是为萧兄尽点绵薄之力,偿还一二。”
萧凛便将书信一事,隐瞒了重要信息,讲给叶鸿远听。
叶鸿远听完后只一个劲重复着“岑阳”二字,似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萧隐忙问:“国公爷可是想起什么了?”
“我们当年要好的几人里,倒是有一位号称岑阳居客的,只是……”
萧隐也替萧凛着急:“只是什么?国公爷但讲无妨。”
“只是此人已不在人世多年,而且是位女子,又怎会与老侯爷被诬陷一案有牵连?敢问侯爷这证据是何时得的吗?”
萧凛和萧隐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隐说道:“也是不久前得的,不过是件旧物,看着有些年头了,像是十几年前的,甚至更久。”
“这就对了,”叶鸿远兀自点着头,“这位岑阳居客,已经辞世二十三年了。”
“可是柳枢密使之妹,柳若云。”
叶鸿远一震,朝萧凛投去一个眼神:“你竟然知道?柳家这位妹妹早逝,一直是柳文宣心头之痛,一向不许人提起。当初柳若云和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子弟都同在国子监进学,或许此事你该去问问你的恩师,柳若云是他最得意的一个门生。”
“沈祭酒公?”
“正是,有些事情他比老夫更了解。”
萧凛沉吟片刻,知道叶鸿远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也不再强求:“只是但有一事,还望国公爷告知。”
叶鸿远定定看着他,似乎早有预料:“猜到你要问什么了。”
出去时萧凛脑中反复回响着方才叶鸿远所言,他最后一问乃是当初和柳若云交好的人里,关系最亲近的有哪几人?
“你父亲萧睿,宋远山,还有魏明的父亲,魏昭。”
萧隐也跟着出神:“真没想到,咱们老侯爷和这几人还有联系!”
萧凛:“当初父亲的确是无端迁居禹州,之后便在禹州落了脚。”
“方才国公爷提到那位柳夫人二十三年前就辞世了,那岂不是……”
“也就是在我出生那年,确切说来,是父亲与母亲成婚的次年就辞世了。”
萧隐都有些迷茫了:“是我脑子不够用吗?怎么都绕糊涂了!”
“或许是该去找老师问一问了。”
二人正聊着此事,恰逢叶霜从里间出来,萧凛便上前询问情况:“如何了?”
叶霜微微摇头:“不大好,哭得伤心,我想延医诊治,可徐氏不肯。”
萧凛很理解:“这也难免,毕竟伤在身上,多有不便,又怕消息传扬出去,对叶小姐的名声有损。要不让我府上的太医过来替叶小姐医治?”
叶霜制止了:“罢了,还是不用麻烦了,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回头让闻香送一些来便是,主要还是受了惊吓,又长期处于惊惧之中,精神不济,调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萧凛眉心微蹙,抬眸看向内室方向,眉宇间颇为忧虑:“说到底还是心病,只怕刘衍这事一日不解决,叶小姐的心病就一日不得根除。”说到这,萧凛收回视线,对叶霜道,“你放心,我定会妥善解决此事。”
“不必了,说到底是我的家事,你我如今……你还是不要过多干涉为好。”
萧凛心头像被什么细小的尖锐之物刺了一下。
“方才我在国公爷等人面前所言,都是真心的。霜儿,你难道就不愿给我一次机会吗?”
叶霜眉间似有一丝不忍,但还是提步欲离去:“就这样吧,我就不多言了,还要早点带茹茹回去。”
萧凛感受到叶霜的抗拒,连忙一把拉住她,软了语气:“好好好,是我心急了,不该逼你,日后暂且不论,这一次的事,我还是要帮忙的,毕竟是我介绍的这桩婚事,何况方才我已经答应国公爷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至于其他,咱们来日方长,总之我已经下定决心,不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叶霜听到他如此说,才算暂时放下心来。
“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先去接上茹茹,先回书坊再说。”
萧凛眉眼俱笑:“好。”
叶霜转身后,一直在后面看着的萧隐默默上前一步,和萧凛一同目送叶霜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萧隐的眉宇间不禁浮上一丝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