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接受学长的资助，这样的话，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吧。”
*
简宁不知道自己最后回答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总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车子旁边了。
他伸手去拿钥匙，却摸了个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浑浑噩噩，不慎把背包落在了走廊的椅子上。
只好又往回走。
医院大厅的扶梯是左右对立的，左边是往上，右边是向下。
于是隔着偌大一个服务中心，简宁清清楚楚地看见站在右边扶梯上的赵楠以及他旁边的男人。
两个人似乎正在聊着什么，露出来的小半侧脸给简宁一种熟悉感。
他想看个清楚，脚下却绊了一下，是扶梯到头了。等他再站稳回头去看，那两人却已经走远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在哪里见过那个人呢？
简宁在心里思索无果，只得暂时放弃，返回楼上去找包。
幸好医院的护士道德良好，见简宁的包遗落在了凳子上便将其收了起来，简宁感谢过后刚准备走，身后却突然响起轮椅的嘎吱声以及一声讶异的年轻男声。
“简先生？”
简宁顿了一下，转头看见被护工推着的男生。
“……赵柏？”
“真的是你呀，简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柏也很意外会在这里见到简宁，见简宁转身脸上立刻流露出惊喜的笑容。
简宁的目光从赵柏的脸上一直扫到他腿上，又从腿上扫回他脸上，怎么看也和记忆里对方躺在床上苍白虚弱的样子不太相符。
赵柏也察觉到了简宁的打量，脸上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昨晚上过马路的时候没太注意，被个电动车给撞了一下，骨折了。”
……骨折？只是骨折吗？
目光一点点凝滞在男生脸上，简宁看着赵柏，心里突然再次生出一股非常微妙的违和感。
他还记得上辈子赵柏的腿最后可是做了手术，连行走都变得困难的。
赵柏见他不说话，还以为简宁是在担心自己，便安慰他道：“您不用担心我，真没事，还多亏了我哥最近总莫名其妙的一直和我说什么一定要注意安全，过马路要小心，搞得我也跟着紧张兮兮的，所以才没出什么大事。”
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便又对简宁笑道：“说起来当初见面时简先生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呢，要我注意保护自己的腿。”
是，简宁是和他说过这些。
但简宁和他说这些是因为他来自未来，知道在未来，赵柏会遭遇很严重的车祸，那赵楠呢？他又是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些？
简宁沉默不语地看着赵柏，心里逐渐升腾起一个恐怖的猜测。
“你没事就太好了。”
说完他冲赵柏笑了笑，转而又不动声色地道：“其实今天是你哥哥打电话叫我来的。”
赵柏一愣，继而意识到什么。他皱了皱眉，脸上也跟着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他意识到简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对不起啊……简先生，我们，”
“没事。”
简宁的心下狂跳，神色却强装出黯然。
“有人愿意资助你们我很开心，听说那个先生还愿意一同资助你？”
赵柏闻言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里更觉得对不起简宁。
“真的对不起，简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哥他……”
“没关系，这是好事，不用说对不起。只是我都没有见过那个投资人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靠谱。小柏，我有点担心你们被骗。”
他蹲下身，仰头看着赵柏，而后问道：“你有那位先生的联系方式吗？”
赵柏摇了摇头。
“我没有，我只知道和我们见面的那位先生姓苏，资助我们的那位先生好像姓赵，我听那位苏先生称呼他为赵总。”
一瞬间，万籁俱寂，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将全世界都尽数淹没。简宁分明是在看着赵柏，可眼前浮现出的却是扶梯上和赵楠并肩的身影。
难怪他会觉得对方眼熟。
上辈子最后和那人坐在咖啡馆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简宁不禁惨然一笑。
原来那是赵冬生的秘书苏璋啊。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赵楠的弟弟出了车祸，资助赵楠的人依旧变成了赵冬生，简宁兜兜转转努力这么久，却原来都是在做无用功。
他在赵柏担心的不断询问中颓然起身，刚转身，身后的电梯门却突然打开了。
赵楠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简宁的瞬间，他先是一愣，继而又看见他身后一脸茫然的赵柏，瞬间脸色剧变。
而这样的变化也被简宁看得清清楚楚。
他弯了弯嘴角，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你让你弟弟小心不要受伤，拒绝我的资助转而却又接受了赵冬生的，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瞳孔骤缩，赵楠整个人僵滞在了原地。
简宁喉口剧烈收缩，心脏痛得仿佛被人扔进了搅拌机。
上辈子匆匆赶赴异国他乡最后却亲眼见证了爱人背叛的痛苦在此刻再次化作实质一般的疼痛，在他身上各个角落变得鲜明而深刻起来。
他向前踏了一步，几乎是怀着最后的希望问道：“你说啊，赵楠，你告诉我，我猜对了没有？”
似乎是被他眼中的悲伤所震撼，赵楠也不禁跟着痛苦地闭了闭眼。片刻后他睁开眼看着简宁，坦诚道：“是，你猜对了，我都想起来了。”
而后他顿了一下，片刻后又低声道。
“对不起，简宁。”
一直维持的体面在这一声对不起中尽数碎裂。
简宁怆然后退一步，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第43章 梦境
费尽心思，到头来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既然赵楠会想起来之前的事，那赵冬生也有可能想起来。
不。
简宁讽刺地弯起嘴角。
赵冬生可能早就已经想起来了，不然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资助赵楠。
“他为什么要资助你？”
简宁看着赵楠，问道：“他也想起来了是不是？还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们又爱上了彼此？”
“不是这样的……”
赵楠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伸手来拉他，却被简宁重重拍开了。
灯光被眼泪晕开，简宁侧头看着赵楠，眉眼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别碰我。”
他瞪着面前的人，咬牙道：“你真的，让我觉得很恶心。”
赵楠脸上的血色随着这句话褪了个干干净净，伸出去的手臂僵在半空，手背上被毫不留情拍开的地方更是仿佛被火灼了一般逐渐泛起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气氛随着这一下而变得无比僵硬，一时间无论是对峙的两人也好，围观的众人也好，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直到男生惊惶不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哥哥，简先生。”
坐在轮椅上的赵柏茫然地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是在交往吗？”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简宁这才蓦地回神，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所处的是什么地方又有多少人正在看着他们。
他无视了一旁僵立在原地的赵楠，转过身，大步往消防楼梯的方向走去。
随着厚重的消防门被拉开，简宁的身影很快被吞没，片刻后一声闷响，门合上的同时脚步声也随之消失在了门后。
赵楠在原地愣了一会，然后突然拔步追了上去。
简宁闷头往楼下走，楼梯间沉闷的灰尘和不知道谁在这里留下的烟味弥漫在他鼻尖，一时间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身后有脚步声逼近，随着名字被叫出的同时，手腕也被猛地拽住。
“简宁！”
简宁被赵楠强行拉住手腕，被迫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走。
楼梯间昏暗的光亮落下来，让赵楠并不能将简宁的表情看清楚，但耳边压抑的颤抖呼吸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学长”
赵楠收紧了手腕，不由自主地再次叫出了这个熟悉的称呼。
上辈子对方这样称呼赵冬生的场景在眼前突然闪过，简宁心脏剧颤，胸膛里又闪过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猛地抽回手，看着赵楠，冷声道：“不要这么叫我，我不是你的学长。”
赵楠没说话，只是呼吸也跟着变重了一点。
“……那谁是？”
片刻的沉默后，简宁听见赵楠问自己。
“赵冬生吗？”
简宁觉得好笑，他于是故意反问道：“不然呢？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是，我是知道了。”
赵楠在和赵冬生第一次见面后开始做梦，梦境断断续续，内容更是荒谬离奇。
在梦里他仍旧受人资助，仍旧爱上了那个资助他的人，他们的爱情也仍旧背离道德，见不得光。只是在梦境外，带给赵楠这一切，让他又爱又恨的人是简宁，而在梦里，那个人却变成了赵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