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梦到的时候赵楠觉得自己疯了，怎么会做这么恶心的梦，觉得一定是赵冬生下手太重，将他的脑子都给打坏了。
但他想着梦里自己给简宁造成的伤害，心里总觉得不安，因此才会在后来见到简宁的时候向对方问出那个问题，急切地想要感知对方的心意以此来打消那个诡异的梦带给他的影响。
但即便简宁说了喜欢他，也顺从地在人前亲了他，可是梦境还在继续，而且内容变得越发荒谬。一切细节都栩栩如生，真实得仿佛根本不是梦，而是某段他真正经历过的人生。
随着这个梦越做越久，越做越长，赵楠甚至都有些开始恐惧看到简宁了。
现实和梦境混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做这样的梦，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待简宁。
于是他逃避和简宁见面，也不再和他发消息。
直到前阵子梦到赵柏出事，赵楠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终于在一阵止不住的后怕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他所以为的梦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敢和命运对赌，因此在透过简宁的朋友圈定位发现他不在国内以后，他便立刻强行给人请了假，又在赵冬生的秘书找到自己，给出了那份和梦里完全一样的资助合同以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
赵楠的想法很简单，他深知自己控制不了命运，便只好控制自己的心。
只要他规规矩矩的，避开简宁，避开赵冬生，那么等到他一毕业，所有的这一切便都会结束。
可他没想到简宁会去而复返，而且什么都知道。
阴影中，赵楠沉默不语，他盯着简宁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可学长真的觉得那些都是真实的吗？那些不过都是梦，明明在现实中……”
“是真的，赵楠。那些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在未来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简宁打断了赵楠的话。他们的对话语焉不详，除了当事人以外再不会有其他人能懂。
他知道赵楠想说什么，而事已至此，他也已经没有再在赵楠面前隐瞒的必要。
简宁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而我就是那个从未来回来的人。”
命运无法束缚两个知道真相的人，黑暗中，赵楠头皮发麻，瞳孔骤缩。
“你一直都知道，所以……”
漫长到令人窒息的一阵沉默以后，赵楠哑声道：“你资助我，接近我，暗示我你对我有意，和我交往，约会，都只是为了利用我，报复我？”
简宁没说话。
他确实就是那样想的，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而这阵沉默便仿佛压倒赵楠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呼吸也变得更加粗重。赵楠克制不住地向简宁逼近，语气也终于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你今天听我说这些一点惊讶都没有，是因为其实从认识我的那天起，所走的每一步便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吧？”
更加浓重的阴影笼罩上来，将简宁覆盖。他向后退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于是再次被拉开。
“是，除了那份合同，所有的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简宁看着赵楠，看着面前这个和他一样拥有了那些记忆的赵楠，心里那些一直以来从未消失过的的厌恶在这一刻终于再无法压抑。
“看着上辈子一起背叛了我的两个人这辈子却为了我而大打出手，相看两厌，不是很有意思吗？”
赵楠闻言无法控制地轻颤起来。
他看着简宁，只见微弱光亮中，那个向来神色温和的人此刻却表情冷漠，整个人看上去陌生到了极点。这一刻，赵楠很清楚他和简宁再回不到过去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一回事。
即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可赵楠心里还是觉得不公平，觉得嫉妒，他于是忍不住向简宁追问：“那赵冬生呢？如果他也已经想起来了这一切，那你又会怎么看待他呢？”
会怎么看待他呢？
简宁站在阴影中，想起那两根亲昵凑在一起的香烟，想起异国他乡的街头那个刺眼的拥抱，想起对着别人露出怜爱的表情的赵冬生。
心脏陷在泥淖一般的疲惫中，一时间情绪竟也无比平静。
“我不会如何看待他。”
真到了那一天，简宁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因为那不是他爱的那个赵冬生。
第44章 私心
简宁说完那句话后楼梯间里安静了很久。
赵楠默然静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此刻的简宁也已经无心探究。
他轻呼出口气，有些疲惫地道：“我确实是利用了你，但这也算你欠我的，既然你现在已经全都想起来了，那就这样吧。资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们以后不会，也没有必要再再见面。”
他把再也不见说的那么轻易，将赵楠过去这段时间里为这场分别而辗转反侧的每个夜晚都衬托得那么可笑和不值一提。
就像初见时比起简宁脸上的笑，赵楠最先见到的是那抹阳光一样，简宁向他施予爱意之前也先给了他欺骗。
赵楠觉得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简宁已经没有耐心。
他抬步往楼下走，等到背影都已经快要消失在下一层楼梯的拐角处时，赵楠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愿意给什么都不记得的赵冬生一次重来的机会，却不愿意那样对我，明明我现在也什么都还没做。”
简宁的脚步一顿。
他垂眼，想起初见时男孩局促的表现，明明无比拘谨却又掩饰不住感激的表情，又想起上辈子他在超市里和他和赵冬生偶遇，赵楠面上温和乖巧地和他们打招呼，暗地里却在和赵冬生擦肩而过时偷偷伸出手去牵一下男人的衣角。
他不可否认自己在一开始见到赵楠的时候真的只是想代替赵冬生资助他，从而一点点将这个人从他和赵冬生的未来剥离。
但后来随着命运耍出了那些把戏，他通过赵楠的眼睛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他从前一直忽略的，或者从来不知道的过往，他内心便再也无法秉持一开始的公正了——他没法将赵楠当成两个人看。
而且更重要的是，人都是有私心的。
简宁没法否认这一点。
因此在许久的沉默后，他只是轻声道：“因为我不爱你，赵楠，”
他爱赵冬生，所以他愿意给现在这个一无所知的赵冬生一个机会，但他不爱，甚至厌恶赵楠。
这就是原因。
简宁没再停留，大步往楼下走去。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最后终于随着一声门开的声音响起而再也听不见。
而光线昏暗的楼梯间，早已泪流满面的赵楠紧紧握住了身边的栏杆，仍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
从医院大楼走出来的那一刻，简宁几乎有种自己仿佛从什么与世隔绝的幽冥之地重新回到了人间的错觉。
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谁也不会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抹来自未来的灵魂。
他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一会，突然拿出手机给赵冬生打了一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冰冷女声。
简宁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赵冬生的手机从来不会关机，除非他现在正在飞机上。
简宁心下一慌，猛地站了起来。
*
接到简宁电话的时候白雨刚开完会。
看着这意料之外的来电提醒，他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来我家住两天？”
门窗紧闭的车子里，简宁有些有气无力地应道：“嗯……方便吗？”
“方便啊，你直接过来就行。”
虽然听出简宁的情绪有些不对，但白雨贴心地没有多问，只是道：“那晚上出去喝一杯？”
“……好。”
现在确实本能地想要逃避一些东西的简宁没有拒绝他。
他挂了电话，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开车去往白雨家。去的路上简宁一边等绿灯一边在心里自嘲：刚重生的时候他恨不得把一切都告诉赵冬生，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却竟然害怕面对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回国的这个行为，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一个有可能已经想起来了所有的赵冬生。
还是先分开两天，冷静一下吧……
车辆驶离路口，径直往好友所在的小区驶去。
输入好友发来的密码，简宁顺利进了白雨的公寓。
他把行李放进客房，刚放好，白雨的消息便发了过来。
“到了没。”
“到了。”
简宁回他：“你下班了吗？”
“嗯。”
然后白雨给他发了个位置。
简宁对这个地址并不感到陌生，那是大学那会白雨做过很长一段时间驻唱歌手兼职的那间酒吧。白雨生日那天，他还被对方威逼利诱着拉过去一次，从此对此类大学生浓度过高的酒吧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