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出去,不要打扰他休息。”她又转头对狗卷妈妈说道。
狗卷妈妈手忙脚乱地收拾好餐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出了房间。
那样子,和狗卷棘十分神似。
走廊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狗卷妈妈突然停下脚步,声音细如蚊呐:“今野小姐,棘刚醒,所以我有些过度紧张……下次就不会了!”
今野桃默了默,声音放轻:“我无意责怪你,只是想同你说一下他后续的治疗方案。”
“啊……原来是这样。”狗卷妈妈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眼角浮现出浅浅的笑纹,“抱歉,是我误会了。”
今野桃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这个快四十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左右的女人。她的生活应该很幸福,夫妻恩爱、孩子懂事、家庭和睦。今野桃还记得那天她在狗卷的房间外如何红着眼捶打丈夫的胸膛,而那个男人只是任由她发泄的场景。
在这种家庭长大的棘,也因此长成了善良的模样。
见多了像禅院那样糟糕的家族,狗卷家因为太过正常,反倒让她觉得很奇怪了。他们为了后代和家人,竟然会主动断绝强大的术式传承。
如果换了是禅院……啧,他们恐怕会想着,牺牲几个族人换来家族的昌盛,划算得很吧。
“你不要太过担心了,他很快就能恢复,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今野桃温和地宽慰道,语气里是全然的自信。
狗卷妈妈抱着托盘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我们都很相信今野小姐的能力。只不过……作为母亲,看见孩子受到一点点伤害,当真是比割下我自己的肉还要令我痛苦。”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廊下,狗卷妈妈声音沙哑地说道:“虽然棘没说,但我看出来了,他的心中是很难过的。我并非咒术师,平日里也帮不上棘的忙,这才难免有些慌了手脚……”
“不需要过度关心他,太沉重的爱会变成负担。”今野桃淡淡说道,“和平日里一样就行了。”
“但是……”狗卷妈妈焦虑地皱起了眉。
“你们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今野桃微微侧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所以,像平日里那样爱他就可以了。”
狗卷妈妈怔住,良久,一滴泪水砸在木质托盘上,她用力地点头。
“我知道了。”
。
今野桃独自一人回到狗卷棘的房门前,木质的障子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细长的缝隙。她本要推门而入,却在抬手时停住了动作。
透过那条缝隙,她看见狗卷棘在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头陷在枕头上,呼吸很轻,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淡的阴影,他的眼窝比往日更深,脸颊更是瘦得只有巴掌那么大,和今野桃记忆里的相去甚远。
吱——
推门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狗卷棘像是受惊的小动物般猛地转头。
“鲑鱼?”
“怎么,吓到了?”其实她走过来的时候是有发出细微声音的,但显然出神的少年没有听见。今野桃缓步靠近,在床边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肩膀,“恢复得不错,或许接臂的时间可以提前一点。”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真是可怕,自醒来以后才几个小时,就抵过普通人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
可惜少年身上那层薄薄的肌肉在这些时日里被消耗干净了,现在摸起来只能感觉到了一把骨头,咯手得很。
狗卷棘的体术在众多咒术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奈何同期都是“怪物”,把他的光芒给盖过了。
“腌鱼子……”狗卷棘说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词,大概是担心今野桃不能理解,他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手机,哒哒哒地开始打字。
[谢谢你,今野小姐。]
“不客气,狗卷君,是我应该做的。”今野桃眼皮都没掀地回道。
狗卷棘抿了抿嘴,又打出了一句话。
[今野小姐可以叫我‘棘’。还没有问过今野小姐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今野桃检查的手稍稍一顿,她缓缓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狗
卷棘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她的黑发垂落下来,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锁骨。
还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他的面容,仿佛能洞察他的一切心思。
“桃。”她突然笑了,唇角微微上扬,说道,“我的名字叫做今野桃。”
这是狗卷棘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像是有一朵烟花猛然炸开,心跳声在耳膜处咚咚作响,震得他头晕目眩。纷乱的思绪稀里糊涂地纠缠在一起,最后变成了被猫咪抓乱的毛线团,没办法厘清。
等他终于找回自己的神智时,那个笑容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手抬起来,我给你触诊。”她冷冰冰地说道。
狗卷棘顺从地让她摆弄。
桃……好、好可爱的名字……
少年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舌尖轻轻抵住上颚。
有着这样可爱名字的今野小姐,好像突然也变得可爱了。
第199章
夜凉如水,月光像一汪银色的溪流,静静淌过窗棂。
狗卷棘闭目躺在床上,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黑暗总是让情绪变得格外敏感,白日的伪装在此刻溃不成军。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可那些压抑许久的酸涩还是从胸腔里漫上来,哽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用右手摸了摸左臂的断口处,那里已经不会再传来疼痛了,空荡荡的,让人心里发慌。
狗卷棘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压回去。
五条老师已经被封印了,咒术师们伤亡惨重。七海先生、野蔷薇、真希、熊猫……以往热闹的聊天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条新消息。
接下来的该怎么办呢?咒术界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越发低落了。
他好想大家,好想回高专……
嘟嘟。
窗户突然被敲响,狗卷棘一怔,抬头望去。只见窗帘被拉开,一个人影正蹲在窗台上。她揉着额角,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原来是你在哭啊。”
哭?谁、谁哭了!他才没有哭!
狗卷棘慌忙地用手背擦了擦脸,声音闷闷的:“木鱼花!”
“不是你吗?”今野桃轻巧地跳下来,赤足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像一只夜行的猫,“莫非我在隔壁听错了?”
什么?她就睡在他的隔壁吗?!
一瞬间,狗卷棘的耳尖烧得通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
“金枪鱼!”不对……“明太子!”
少年的语言系统发生了混乱,好在对听得懂的人来说不算什么问题。
“我是你的医生,睡在你隔壁不是很正常吗?”
今野桃打了个哈欠。
狗卷棘没有醒过来的那两天,她就住在隔壁以防万一。
——万一真出事了,能及时读档。
狗卷棘一点一点地往下滑,试图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好糟糕……那他刚刚的动静岂不是全都被听见了……
今野桃看着他鸵鸟似的举动,眉梢微微一挑,用脚尖勾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上。
裹着凉气的手指蹭过他的眼尾,她戏谑出声:“还说没哭,这里都是湿的。”
那是打哈欠的眼泪!才不是偷偷哭……
他在心里反驳。淡淡的香气从旁边飘来,萦绕在他的鼻间,心里呼啸的暴风雨逐渐平息。
“好了,说吧,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次的心理辅导不收费。”
然而狗卷棘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睑,被子遮住了他大半脸颊,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仍然能感觉到他低落的心情。
良久,他摇了摇头。
“木鱼花……”
他否认着,但他忘记了,她读懂他,不需要语言。
“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吗?”今野桃单手支着下巴,“毕竟只是一级咒术师吧。”
她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道。
唰地一下,狗卷棘把被子拽了下来。他的嘴角往下撇,两颊咬得鼓鼓的,显然非常不忿。
一级咒术师怎么了,他以后绝对会变得更强!
月光穿过玻璃,自身后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轮廓被皎洁的月色勾勒出一层柔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今野桃轻轻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她伸出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算要拯救世界,也轮不到十几岁的孩子。”
她握住了他攥着被子的手腕,气血亏损得狠了,他的皮肤有点冰,脉搏在掌心里跳动,像一只蝴蝶在扇动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