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就不敢用力了,怕自己将他捏碎。
在几不可闻的停顿后,她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然后顺势坐在了床边。她的手指将他的乱发从脸上拨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不要着急,你还年轻呢。”
十七岁的一级咒术师,确实当得起一句未来可期。
话音刚落,狗卷棘反握住了她的手。但也只是很短的一瞬就松开了。
“鲑鱼子。”他的语气变得坚定。
今野桃愣了一下,随后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不错。那么后天就动手术吧,断臂接回去后,你还要一点时间适应。”
这么快!
狗卷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唇线抿得笔直,嘴唇都泛白了。
人总是会被幻想的东西吓到,被砍断手臂时因为太过迅速,反倒在心理上没有那么恐惧。
现在要手术了,他的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各种可怕的画面。
——会把他的伤口重新剖开吗?会用刀割开他的骨头吗?还有血管,也会重新长出来吗?
——会很痛吗?手术会失败吗?失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成功的话,他还能像从前那样灵活使用手臂吗?
咚。
突然,他的脑袋被敲了一下。
狗卷棘吃痛地缩了缩脖子。
“不要贷款焦虑。”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交给我就行了,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狗卷棘怔怔地仰起脸,她垂落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一帘柔软的纱。他迟疑了一瞬,而后缓缓倾身,将脸颊贴在她的腿侧。少女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温暖而真实,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热度,仿佛她是寒夜里唯一的火源。
今野桃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脊背上。掌下的身躯微微战栗着,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紧绷到极致。她无声叹息,掌心贴着他的后心,顺着脊椎的线条缓缓抚过,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她感受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肌肉一寸寸放松
下来。
真是爱撒娇啊。
这个念头在心底浮现时,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困意如潮水般漫上来,眼皮变得沉重。她半眯着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子里幽深的光。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后腰被戳了戳。
不是手指,不是拳头,是某个软软的、圆圆的东西顶了她一下。
今野桃猛地一颤,瞬间清醒过来。她瞪着眼睛回头,却见狗卷棘举着被包裹得严实的残肢,无辜地对她挥了挥。
他那紫罗兰色的眼睛弯了弯,透露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她的心里有点好笑,也没办法生气,只能再次弹了弹他的额头,起身说道:“行了,早点休息吧。”
狗卷棘乖巧地点头,看着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窗外。
隐约的香味还残留在床铺上,少年的鼻尖耸了耸,合上眼睛,陷入了悠长甜美的梦境之中。
第200章
狗卷棘趁着今野桃不在的时候,有问过妈妈关于她的事情。
虽然妈妈知道的并不多,但也能给他不少信息。
“其实我们最开始并不认识这位今野小姐。”狗卷妈妈回忆道,“是加茂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或许有人能治好你的伤。”
加茂?尽管同为传承多年的世家,但加茂会有那么好心吗?
狗卷妈妈宽和地笑道:“棘并不喜欢那些复杂的东西,所以不太清楚,加茂内部应该是产生了一点动荡,近几年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内部的动荡……那应该跟他们没关系吧。
“总之,那个时候我们也没办法了,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北海道,见到了今野小姐。”狗卷妈妈若有所思地说道,“今野小姐在北海道的地位应当不低,大家都很信服她的样子。”
因为是医生?不,她身上的自信,绝非凭借出色的医术能够养成。
咒术界,说到底也要看实力的。
“话说回来,棘以前认识今野小姐吗?”狗卷妈妈突然这么问道。
狗卷棘想了想,摇摇头:“木鱼花。”
“那就奇怪了。”狗卷妈妈疑惑地说道,“一开始今野小姐并不想接受我们的请求,但是礼貌性地听完了详情后,最后竟然同意了。我们原本猜测,是今野小姐认识棘呢。”
他们……认识吗?
狗卷棘绞尽脑汁地搜刮着记忆,却遗憾地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鲑鱼。”他笃定自己过去并未见过她。
狗卷妈妈看着儿子,蓦地捂嘴一笑:“以前不认识也没关系,现在认识不就行了?”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秘地凑到儿子耳边问道:“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啦?”
“??!!”狗卷棘猛地睁大了眼睛。
狗卷妈妈目光含笑:“我看见了哦,晚上有人影翻窗呢。”
“……”狗卷棘目光游移,好半天吐出了一个词,“木鱼花。”
他们才不是那种关系!
“啊,不是吗。”狗卷妈妈情不自禁地遗憾叹息。
狗卷棘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燃烧,空气变得焦灼,呼吸也变得急促。
眼看小孩子不经逗,狗卷妈妈意犹未尽地收手了。
“今野小姐好像跟你同岁吧,棘。”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不过她好像比棘要厉害呢,可惜北海道那边的咒术师们不太搭理总监部,因此也不怎么愿意来评级。”
北海道的咒术师们有自己的联盟,非常排外。
狗卷棘看看天,看看地,没吭声。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障子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怎么了?”今野桃的手插在口袋里,非常自然地走了进来。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狗卷棘低垂的头顶,和他那在银白发丝间若隐若现、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
“稍微关心了一下棘,但是好像棘不高兴了呢。”狗卷妈妈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眼角却带着狡黠的笑意。
这对母子真的很像。
“木鱼花!”狗卷棘猛地抬头,慌乱地摆手否认,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
狗卷妈妈微微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喊我。”
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今野桃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很快抛在了脑后。
“今天上午过得如何?有乖乖听话锻炼吗?”
“海带!”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今野桃“唔”了一声,回道:“出去处理了一点事情。”
狗卷棘挠了挠脸颊,开口道:“明太子金枪鱼蛋黄酱。”
“……”
长难句阅读理解吗,有意思。
今野桃一脸深沉地想。
明显看出她没听懂,狗卷棘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从床上爬起来,哒哒哒地跑到了桌子旁。
今野桃还以为他是要拿手机,没想到他翻出来了一本素描本。
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狗卷棘开始在上面画了起来。
嘶,你画我猜?小游戏是吧?她懂。
今野桃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摆出侦探般的架势认真端详。
哦,是一只饭团。
咦,怎么还有一只饭团?
啊,两只饭团在打架?
迎着狗卷棘期待的目光,今野桃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今天早上……看了两只饭团打架?”
狗卷棘亮晶晶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咬着笔头,又在其中一个饭团旁边画了几滴夸张的泪珠。
“啊,有一只饭团打输了,然后哭了?”今野桃的语气越来越不确定。
狗卷棘深吸了一口气,运笔如飞。
看着画面逐渐成型,今野桃的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我明白了,两只饭团打架,然后其中一只打输了,肚子里的馅料被打出来了,吐得到处都是!”
阴暗角落里,狗卷棘蹲在地上画起了圈圈,背影写满了沮丧。他幽幽地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我们的默契消失了吗”的控诉。
啊哦,都猜错了。
今野桃摸了摸鼻子,两手一摊:“这种小游戏就不能盲猜啦,应该像GAL游戏一样,给几个选项嘛。”
说完,她啪地一声读档了。
果然,在玩小游戏前存档是个好习惯!
今野桃看着狗卷棘举起来的素描本,自信开口:“是中午吃到不喜欢馅料的饭团,所以很伤心是吗?”
狗卷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紫色的瞳孔像是盛满了星光。他用力点头,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快要飞到天上去了,连发梢都跟着欢快地晃动起来。
所以那个长了眉毛和眼睛的饭团指的是狗卷棘自己,而另一个饭团是他的午饭啊。
好可爱。
今野桃的心突然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