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说着话,蒋之恒懒懒的躺在榻上,垂着眼帘继续道:“高恒走之前已经将盐商好好的搜刮了一番,估计尤拔世想一年回本有些难,要知道收上来的息银还要上交给内务府大半。”
小熙子慢慢走到蒋之恒榻边坐下,抬手给他捏腿:“公公的意思是?”
蒋之恒接过福安递过来的手炉,看向小熙子:“尤拔世一大家子都指望盐政捞的钱过日子,他要是口袋空空,肯定着急上火,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
小熙子若有所思的给蒋之恒捶腿:“他应该不敢咬出高恒吧,这两淮盐政可是隶属内务府的。”
蒋之恒笑道:“又不是只有高恒一个人贪,前面不还有两任吗?”
“这两年高恒比起以前更是肆无忌惮,靠的就是他和荣亲王的关系,就算看在荣亲王的面子上,那些人也不敢吱声。”
小熙子示意福安让火盆里添些炭,转头看向蒋之恒问:“公公,您说荣亲王知道高恒这么贪吗?”
蒋之恒垂着眼帘思索片刻,笑了笑:“荣亲王在前朝走动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两淮预提盐引已经二十多年,不是他劝两句就有用的。”
小熙子疑惑道:“这事一旦被揭发,荣亲王可能也会因为高恒而被连累,他不可能看着不管吧?”
蒋之恒拉了拉盖在身上的大氅:“这就看荣亲王想不想救高恒了。”
“尤拔世那边儿盯着点儿,还有令皇贵妃的人也看好了,她这两年一直暗中收集荣亲王的把柄,应该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是。”
说完正事,蒋之恒看向坐在小凳子上烤火的福安:“全禄可好些了?”
福安点头:“小的早上去看过了,已经好多了,医官明天会再来复诊。”
蒋之恒坐起身:“我去看看。”
福安正要弯腰给蒋之恒穿鞋,小熙子抬手将他挡开,自己动手给蒋之恒穿鞋。
蒋之恒没注意到小熙子的动作,只是皱着眉说道:“你们要是觉得哪不舒服了就立刻找医官看看,别跟全禄似的,拖到病倒才知道厉害。”
小熙子和福安立刻点头应是,伺候着蒋之恒披上大氅戴上手捂子才出门。
正在床上坐着听几个小子说话的全禄看到蒋之恒进来,立刻就要下床行礼。
蒋之恒皱着眉头呵道:“躺着。”
他几步走到全禄床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无表情看着全禄:“你就安心养着吧,你这次可吓的我不轻。”
全禄有些委屈的看着蒋之恒:“公公,小的不是故意的。”
蒋之恒有些没眼看的撇开目光:“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像什么,又不是生死离别。”
全禄连忙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暗地里瞪了眼看笑话的小熙子。
“公公,小的只是担心您。”
蒋之恒看了眼一旁对着的两个小子:“不用担心,你以后就住初九堂了,病好了就和小熙子一起做事。”
全禄不可置信的看着蒋之恒:“您不要我了?”
蒋之恒收回目光,看着全禄无语道:“整天跟在我身边伺候有什么用,你得去做事。”
全福正好进来,闻言笑嘻嘻跑过来:“公公说得对,全禄你要多为公公分担。”
全禄忍不住对全福翻了个白眼,但见蒋之恒心意已决,只能失落的低下头,应了声是。
蒋之恒又看向跪在一旁的两个小子:“你们别跪着了,起吧。”
全禄解释道:“他们是小的同村晚辈,听说小的本来,来陪小的说话解闷的。”
蒋之恒点点头,看了眼两人皂靴上沾的泥,对两个小子道:“你们就留在屋里伺候吧,这大冷天的就别出去跑了。”
两人立刻躬身道谢,又随意聊了几句,蒋之恒才离开。
蒋之恒一走,全禄的表情立刻恢复成之前的严厉,对着两个小子警告道:“没事别去公公面前晃,做好自己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乖觉得低头:“小的明白。”
第328章 佐禄
全禄生病后蒋之恒身边换了福安伺候,他性格内向,蒋之恒不说话他就不会出声。
他住在全禄以前住的屋子,对于隔壁的屋子动静没有任何反应,倒不是当不知道。
他的鼻子很灵,早就闻到两人身上彼此的味道,心里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他按照全禄几人的吩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换了人伺候,蒋之恒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进忠有些不习惯,觉得福安有些太闷了。
晚上,进忠抱着蒋之恒打了个滚,还想再动,被蒋之恒抬腿压住。
“你要是精力旺盛,就去院子里跑几圈。”
进忠使劲在蒋之恒颈窝磨蹭:“这一天天,怎么觉得有些无趣啊。”
蒋之恒垂眸看了眼进忠,无奈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是以前事太多,现在没啥事反倒不习惯了。”
进忠闷闷的“嗯”一声,沉默一瞬突然翻身撑在蒋之恒上方,兴冲冲道:“咱们养个孩子吧。”
蒋之恒愣了一下,抬手试了试进忠额头的温度。
进忠好笑地拉下蒋之恒的手:“我没发烧,真的,咱们养个一儿一女。你出宫方便,外面庄子铺子田产都有,养多少孩子都行。”
蒋之恒知道进忠这是觉得日子过得安逸了,想试试天伦之乐。
蒋之恒笑着抬手圈住进忠的脖子,拉近他抱着,轻声道:“我知道,可是,咱们现在还不是时候。”
进忠微微叹了一口气,侧头在蒋之恒肩头亲了一下:“是我着急了。”
两人静静的躺了会儿,进忠说起最近乾隆的情况。
“最近令皇贵妃常带着十二阿哥过来请安,似乎是想把十二阿哥留在那位身边养。”
不难猜出令皇贵妃的想法,这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眼前离最高位只剩一步之遥,谁会挡住这么大的诱惑。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位的身体,把那位的饮食盯的死死的。”
进忠有些好笑的翻身仰躺,拉着蒋之恒的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身上。
“在宫里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妃子如此担心那位的身体。”
蒋之恒笑着靠上进忠的肩:“她应该是怕荣亲王下手。”
“荣亲王最近似乎在查她的母亲和弟弟,看来也是在找她的把柄。”
进忠思索片刻后,轻声问:“我们要不要帮荣亲王?”
蒋之恒摇头:“他要是连令皇贵妃都斗不过,那我就要想想他适不适合了。”
进忠微微挑眉,将脸贴在蒋之恒额头:“你是不是想在前朝帮他。”
蒋之恒抬头,在进忠耳边低声道:“要帮,自然是要在最要紧的时候帮。”
翻过年,蒋之恒收到扬州的密信。
尤拔世上任两淮盐政后,如蒋之恒所料,因为有高恒承诺“照顾”,那些盐商没有把尤拔世放在眼里,没有送礼打点。
尤拔世本来就是已经花光的所有积蓄,家中铺面都等着资金周转,这样被盐商怠慢,让他在府中发了好几次火。
这期间,令皇贵妃的弟弟佐禄赌博输了巨资,却又仗着自己姐姐是皇贵妃,拒不承认,还扬言要杀了那人全家。
没想到那家人没多久就被灭门,一切证据都指向佐禄,卫夫人为了救儿子,跑到步兵统领衙门一口一个“皇上是我贵婿,我儿子是皇上的小舅子”。
九门提督没办法,不敢怠慢,直接将事情报到乾隆面前。
没想到的是,一向情商颇高的令皇贵妃遇到母亲和弟弟的事,乱了分寸,径直带着永琰到乾隆面前求情。
乾隆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悦。他轻轻敲打着扶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皇贵妃,你可知此事的严重性?灭门惨案,人命关天,证据确凿指向佐禄。你如此急切地为他们求情,是否考虑过朕的难处?”
令皇贵妃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带着哭腔,眼神中满是焦急和恳求:“皇上,臣妾额娘是无意,弟弟佐禄也是被冤枉的。他们绝对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求您明察啊!”
乾隆微微皱眉,目光扫过跪在旁边的永琰。永琰虽然年幼,但被令皇贵妃教养的很好,他轻声说道:“皇阿玛,求您相信额娘的话。额娘不会骗您的。”
乾隆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和责备:“皇贵妃,你平日里聪慧伶俐,今日却如此失态。‘皇上是我贵婿,我儿子是皇上的小舅子’这样的话,岂是你额娘能说的?这般粗鄙,成何体统?”
令皇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意识到自己在情急之下失了分寸。
她低下头,声音更加微弱:“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额娘只是一时救子心切,求您……”
乾隆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朕知道你心急,但身为皇贵妃,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朕的颜面。佐禄之事自然会有人查清。今日之事,你确实失了分寸。回去好好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