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往上走,无字碑在12排15号。
无字碑面前放着一束紫色的风信子,这是翁宝玲要求的,在碑立下的那刻起,她就交付了永久的管理费,要求管理员每天都要送一束紫色风信子。
往上走的这几分钟,蒙婕在网上查出:“紫色风信子的花语是‘对不起’。”
“翁宝玲不会乱送。肯定是有寓意的。”
“她在向埋着的人道歉?”
“是吧。”
无字碑黝黑光洁,没有雕刻姓名、相片、年月,甚至连立碑日期都没有,只是块孤零零的黑色石头。
“管理员说翁宝玲都什么时候来?”
曹子健看记事本:“清明、春节前,还有7月25。这三天是固定会来,其他时间偶尔也来。”
“7月25?好耳熟的日子。”蒙婕摸着下颌回忆,“在哪听过呢?”
被她这么一说,曹子健也觉得熟悉。
忽然传来阵响动,后面两排有个来祭拜的亲属掀开蛋糕,放在那人的墓碑前。
两人灵光乍现,异口同声:“是邝敏诗的生日。”
邝敏诗的生日就是7月25。
蒙婕笃定:“这墓绝对和她有关系!”
夜风呼啸,那渗人的鸟叫夹杂风声,钻进两人耳朵,曹子健头皮发麻,两只手相互搓着:“老大,有什么事回去讨论呗。大晚上的,别在这待了,不吉利。”
“走。下山。”
—
好不容易找到唐秀云这条线索,蒙婕不愿放弃,向上申请出差经费,领导觉得这人和案子的关系不深,又去世多年,没有批准。
蒙婕索性请假,准备自掏腰包去问唐秀云的女儿包文娟。
曹子健请假陪同。
包文娟在街道办工作,今年刚退休,就在邻市。坐动车过去,只要两个小时。
两人叩门。
包文娟开门。
蒙婕出示警员证,说明来意:“我们想问问您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相册?我们想找关于邝家的旧照片。”
包文娟让两人进屋,端来热茶,转进屋去翻相册,不一会抱着几叠册子出来:“都是按年份收纳的。”
“喏。”她翻开相册,“每本第一页都写着年份和内容。”
“和邝家有关的应该是这几本。”她拿出几本比较古早的相册。
曹子健问:“我们能都看看吗?”
包文娟松手:“当然。你们看吧。”
“什么人呢?”母亲留下的相册,包文娟看过几百遍,没事就翻出来看一看,擦一擦,每本放着什么她早烂熟于心。
“是个小女孩。”
“女孩?”
“就是邝敏诗的照片。有吗?”
“有的。”
包文娟拿出其中一本:“这是她抱着一周岁的邝敏诗在邝家老宅门口拍的。这张是三岁的邝敏诗,这是五岁的邝敏诗……”
相片非常多,看得出唐秀云和邝家关系密切。
“你妈妈在邝家工作很久吧。”
“是呀。大半辈子都在邝家。”包文娟叹,“邝先生对我妈妈很好。我妈老了以后,我想把她接过来,跟我一起住。她说不喜欢和女婿住一块。又说她习惯东湾了。我就请了个保姆去东湾照顾她。”
“邝先生听说以后,立刻把我妈又接回去,一起住,请专门的护工照顾她,她走得很安详。”
邝敏诗的相片全是小时候的,在靓诗糖果的早年宣传片里也能看见。
蒙婕问:“有没有再大一些的?”
包文娟为难:“全在这了。估计没有吧。我听说她后来出国了。一直在国外呢。”
“你妈妈后来有和你提起过她吗?”
“很少。”她合上相册,“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很少说。说多了不好。”
“抱歉。没帮上你们。”包文娟收拾相册。
曹子健忽然按住一本,胳膊肘戳了戳蒙婕:“你看这是谁?”
蒙婕凑近去瞧,惊出一身冷汗。
相片上的是唐秀云和付晓东、容
慧,付晓东还揽着个男孩,看年纪应该是小时候的付礼诚。付晓东和容慧很早就移民了,信息库里留存的相片大概就是这个年纪,这个时期的模样。
她翻到相册第一页,写的是——
‘内容:家人、亲戚’。
曹子健问:“这是你家亲戚?”
包文娟愣了几秒,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应该是。但我不认识。”她往前翻,看其它相片,又看年份,“这太早了。二十几年前了。其它相片的人我也不认识。有个有点眼熟的叔叔,好像是我们同个镇子的。”
“东湾发达,工厂多,就业机会多。早年许多去东湾谋生的。只要同个地方出来的多少都沾点亲戚关系,在东湾谋生的日子,会互相帮衬。”
“也许是某个远亲吧。”包文娟不确定。
“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
两人告辞,坐在返程的动车上,小声讨论。
“这趟没白来。”
“确实。”曹子健临上车前,在车站附近的超市买了三大包特产,“回去分给兄弟们。最近查案总加班。”
蒙婕转钱给他:“算我一份。”
曹子健说:“你怎么想的?”
“我在想……”蒙婕的猜测很大胆,咽了口唾沫,犹豫半晌才说,“墓里埋着的是真的邝敏诗,外面这个是知道邝家底细的唐家亲戚?”
曹子健竖起食指:“只有一个问题。她如果是假的。邝振邦和翁宝玲为什么要配合她呢?”
两人陷入沉思。
多少猜测都被这个问题截断。
蒙婕说:“我查过付晓东和翁宝玲,找不到任何关联。倒是昨天那个关至逸,和翁宝玲高中、大学同校。要不是他死得早,翁宝玲把孩子托给他都比这个付晓东有可能。”
曹子健说:“我回去问我妈了。5月15是关至逸和一个好朋友的纪念日。”
蒙婕追问:“什么纪念日?”
曹子健摊手:“没人知道。他在演唱会上说的,两次巡演的东湾场都定在5月15,说这是他和一个好朋友的纪念日,感谢好友在他籍籍无名的时候一直支持他。”
“不会是翁宝玲吧?”
“有可能喔。她是富二代,有投资娱乐行业,说不定早年捧过他。”
~
回到警局,蒙婕向上申请要检测邝敏诗的DNA。
领导驳回。
她不解:“为什么?”
“DNA是个人隐私,你必须有确凿的证据链表明她和案件有关系,不能纯靠零散的证据和推测。她的DNA检验结果会影响遗产的继承,你理由不够充分,人家是可以拒绝的。”
“这不够充分吗?”
“这够吗?这能明确指向是她杀害别墅里的谁吗?万一墓里埋的是只爱宠呢?”领导拍着她肩膀,“认真是好事。但你现在有点钻牛角尖了。”
蒙婕应付两句,匆匆离开办公室,气鼓鼓地回重案组。
曹子健瞧出:“没批吧。”
“真烦。”蒙婕坐立不安,脑子不停转,“有什么办法能挖开那个墓瞧一瞧就好了。”
想了一会,她忽然有了主意,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曹子健问:“你找什么?”
蒙婕拿出一沓信:“梁兆文收到的勒索信。”
“这有什么?”
她拆开其中一封:“这是一个过期明星的八卦。说梁兆文不知在哪搞来一个死胎,制成干尸,埋在远郊墓园,用来承接明星的厄运。”
“前天去管理处的时候,我好奇这事是真是假,也问了。这明星真在墓园有块无字碑。但五年前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墓地的管理费早没续了。其它债主的优先级在墓园管理费前,所以这笔钱现在也没交,墓园又不好挖出来,就这样烂账了。”
“你想干嘛?”
“无论是掩埋什么东西,都要符合防疫要求,不能污染土壤,要么高温烧成灰,要么经无害化处理。早年墓园管理宽松,很多东西没登记清楚,胡乱掩埋是违法的。”
“所以呢?”
“你想啊,明星不想交管理费,管理处也想把这块地清出来,我们给他们这个理由清账。两边肯定都同意。他的无字碑有问题,就能以此为理由去要求邝敏诗配合开墓,邝家的那块无字碑信息登记也有问题。”
“老大英明!”
~
两人分头去办这事,一个去墓园管理处说明情况,一个去明星家里通知。
两边一拍即合都同意开墓清地,管理处不再追究欠的管理费,只是之前买墓地的钱也不退了。
清理出来,里面埋的果然是个不合规的死胎木乃伊。
明星将责任全推到死掉的梁兆文头上,说全是梁兆文弄的,他只出钱去邪煞,没有具体参与。
年代久远,处理掉那个东西,警员教育他几句,让他缴纳罚款用作处理费就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