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那道灼灼的目光,厘子迈眼也没抬地说:“能别看我吗。”
贝弋卿笑道:“你长这个样子,还不许人瞧了吗。”
厘子迈没说话了,他看着前面推着买菜车过斑马线的老奶奶,老奶奶走得太慢,眼看红灯要亮了,她着急起来直接摔倒了,过往的行人不太敢去扶她,普通人的经济支撑不起被敲诈的风险。
要是换了程澈,他早就过去扛着老太太过马路了,说不定能直接把人背回家还要顺便做顿饭。
厘子迈把车停到路边,开门下去,在人来人往的车流中扶着老太太过马路,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说感谢。
贝弋卿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心脏酥麻麻的,等厘子迈回到车上后,他试图在即将结束的车程里继续找话题,“你在学校都不跟同学一起玩的吗,我看学长他们每次叫你你都不参加。”
“不喜欢。”
“那你跟程澈好像,他也不参加聚会,我看他每次都是一个人...”
贝弋卿看见他原本放松的手指慢慢地握紧方向盘,心里的揣测确定了大半,继续道:“上次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是,一句话就没了,每天独来独往的,不过他确实挺厉害,特别是搞参数化,我国外的同学都没几个比得上他。”
厘子迈在心里说:我教的。
“我在群里加他微信,他也没同意,太高冷了,以后怎么跟别人打交道。”
他们也一起讨论过这个话题,厘子迈说程澈这么不喜欢跟人说话,以后毕业了怎么跟甲方谈项目,程澈说我是技术工画图就行少说话。
厘子迈笑嘻嘻地抛出最终目的,“我们以后可以自己搞工作室,我负责对外交流,你负责内部工作,我们再一起想方案出设计,一起看我们的作品落地。”
程澈白了他一眼,说不想跟强迫症一起工作。
厘子迈当时抱着他一顿乱亲,左边脸亲了亲右边脸,还在他的脸上比划着,说澈澈长得太对称了,治好了他的强迫症。
程澈就坐在他的身上捏他的脖子,说:“我最烦你这样。”
总是要在他身上留下对称的印子,左边大腿捏红了,右边也要来一下,可厘子迈从没嫌弃过程澈腰上那道不对称的疤,他落了好多心疼的亲吻在上面。
贝弋卿看清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到了江家,厘子迈把车钥匙扔给管家,说要换辆车,让管家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
贝弋卿跟着他进了江家大宅,他不是第一次来,却次次被这种低调又奢华的场景震住。
江家早年靠实体经济发家,有钱了便让子辈从军行政,能干的当上高官便脱离本家,不能混政的就去从商或者搞学术艺术,当家的一般是下一辈最能干的商界人物。
江家人从小到大都是极其严厉的培养方式,子弟从不跋扈仗势欺人,低调做人做事,几乎没有任何丑闻,做的行业也跟大方向息息相关,得了上头的支持,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根基很稳。
因为不是作为继承人出生,厘子迈生下来便是厘情个人的教育任务,她培养厘子迈,想让他成为世界一流的大提琴家,但儿子养偏了,不仅放弃大提琴,还要让她操心性向问题。
厘子迈带贝弋卿回来,先是礼貌地说明自己并不打算谈恋爱,又告诉厘情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会负责。
厘情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板着脸说:“你真的可以负责吗,哥哥说你上个星期因为失眠去看了心理医生。”
厘子迈看了眼江洵,对方握着刀叉,心无旁骛地低下头吃饭,厘子迈疲倦地解释道:“我们这代人睡眠质量不好是普遍的问题,我只是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心理压力。”
厘情问:“你有什么压力,你告诉我。”
“我是大人了,我自己会调节我的情绪,难道什么都要告诉母亲吗。”
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又些没控制住地重了,厘情在发作的边缘,“好了,小卿在,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厘子迈点头,“我们的家宴,为什么您要让我带同学来。”
江洵见厘情表情不太对劲,连忙制止厘子迈,“母亲不想跟你说话了,你没听见吗。”
厘子迈笑了一声,“您不想跟我说话,我有时也不想跟别人说话,您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厘情放下餐具,“小卿,今天抱歉,阿姨有些家事要处理,可以下次再邀请你来家里做客吗。”
等贝弋卿离开后,厘情控制住情绪,重新跟厘子迈商量,“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压力。”
厘子迈自嘲一笑,“您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问我,非要我把伤疤再剖出来一次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来问他怎么了,问他是不是难受,他不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被程澈放弃了,他有多难过,他睡不着,整夜整夜的被噩梦惊醒,梦见程澈满脸是血,梦见程澈死了,没有人知道那天他看见程澈倒在那里有多害怕,害怕得他再也睡不着了。
厘情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起身抱住厘子迈,向他道歉,“对不起,是妈妈的错,妈妈不问了,不问了。”
厘子迈喉咙发紧,像被人抽走了全部的血液,那心干瘪瘪地跳着,机械地跳着,“...别再管我了好吗,我不想谈恋爱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厘子迈再也不想爱人了。
厘子迈走后,江洵安慰母亲:“您不要伤心,子迈只是心情不好。”
厘情担心地说:“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不在家的时候,他都要睡到中午才起,怎么会失眠?”
“是那天程澈在他面前晕倒了,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一步便救不回来了,把他吓着了,您知道子迈从小没有见过这些事。”
厘情问:“你上次说程澈父亲的事,去处理了吗。”
江洵道:“这件事的源头本不在程澈父亲身上,是小孩儿自己心思太重,总担心拖垮子迈,加上子迈在他父亲这件事上确实没有处理好,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江洵叹息一声,“我也有错,当时应该提醒他。”
早在助理把资料递给他的时候,江洵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没想到的是厘子迈会陷得如此深,他原本是打算让厘子迈在这段他不太看好的感情里历练自己,快速地成长起来。
厘子迈开车来到那条后街,他知道每周末十点半程澈会准时出来收拾垃圾,然后下班回寝室。
那个有两幅面孔的学弟来得少了,许是被程澈冷冰冰的态度吓走了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厘子迈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程澈过得好不好。
厘子迈看见程澈每天一个人吃饭学习打工,过着跟大一一摸一样的生活,他安心的同时又不可抑制的伤心,程澈怎么能这么狠心,像没爱过他一样,只有他自己在难过。
程澈今晚出来得早,但他收拾东西却比平时慢,彩带该放到那个袋子里,他放错了又拿出来,这么冷的天手套也不戴一个,耳朵都被冻红了,还撑在墙边咳了几声。
厘子迈的手都放在车把上了,又收了回来,他不想最后一个可以偷看程澈的地方都被剥夺,不想听见程澈平静地对他说“谢谢”,他给杨明希发消息,问程澈是不是感冒了。
杨明希叹息一声,这都几个月了,所有人都觉得建院双神绝交了,只有杨明希一个人知道两人有多扯不清。
原本他以为是厘子迈没死心,程澈已经放下了,可某天晚上他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听见程澈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在喊他,杨明希还小声地回:“对不起,我马上就上床,打扰了...”
等他踩上爬梯地时候,程澈又喊了一声,很轻地像是那种压着嗓子眼里的气音,像是哭了又像是喘不过来气,杨明希吓着了,还以为程澈又生病了。
上次晕倒那件事,连宿管阿姨都叫他多注意室友的健康问题。
杨明希揉了揉眼睛,踮脚凑到程澈枕头边很小声地喊他,程澈没醒,像是被梦魇困住了,好一会儿之后,杨明希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声“厘子迈”。
杨明希一大老爷们大半夜的当场就鼻酸了,当时就想给厘子迈发消息,说澈哥睡着了还喊你的名字,你们快和好别折腾我了,但字都打完了,杨明希又给删了,他怕他这条信息发过去厘子迈又来被甩一次,毕竟他是见过白天的程澈有多绝情的。
【杨明希】:最近变天,可能是有点感冒。
【厘神】:你备点感冒药在寝室,看他不对劲儿了立马去医院,他感冒了容易发烧并发支气管炎。
【厘神向你转账5000元】
【厘神】:麻烦了。谢谢。
杨明希心道:你可别再跟我转钱了,来来回回都十来万了,我一块钱都没动过。
为了厘子迈好受一点,杨明希还是点了收款,回道:【好的,你别担心,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