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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普莱尔。”
  罗斯适时地上前半步, 声音轻松随意:“好久不见!圣丹尼斯的空气可比野外糟多了……不过话说回来,至少晚上睡觉不用担心被熊给叼走当夜宵。”
  “罗斯探员。”古斯也客气地点头致意, “没错。比起野外那些毛茸茸的邻居, 城里的危险……更体面些。”
  “这话可不见得。”罗斯笑容不变, “也许您也听说了,格雷家和布雷斯韦特家——两个在罗兹镇上流了百来年的老家族, 一夜之间,没了。”
  “男人、女人……连带着仆人,现场惨得连我们这些见过世面的都叹气。我们费了老大劲儿, 才把那些七零八落的线索给拼凑起来。指向很明确, 非常明确。”
  他微微颔首, 直视古斯:“在那几个幸存的……知情者嘴里,反复蹦出几个名号:达奇·范德林德,亚瑟·摩根。这跟您那位……生意伙伴,倒是有些耐人寻味的巧合。”
  “普莱尔先生,作为我们的特别合作者,我想您应该能帮我们澄清一下?”
  “喔,我么?”古斯也笑眯眯地,“我只觉得,巧合有时候比血案更能考验人的想象力,探员。”
  “罗兹,那种老牌种植园,随便翻翻就能翻出一堆血案。还有范德林德,这个名号本来就在很多人嘴里挂着——那些证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引导,就随口说了?”
  他指尖轻敲下巴,故作沉吟:“而且,你们既然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线索,我想,无论我澄清不澄清,大概也不会改变什么结论吧?”
  “普莱尔先生。”
  罗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语气里淬出恼火:“您就是这样看待那几十条人命?巧合?”
  他逼前一步:“还是说,在你眼里,为了某个目的,多少无辜死伤都无足轻重?”
  “我很诧异,罗斯探员。”古斯声线依旧平滑如初,“上次追捕那位连环杀手,可没见您流露出如此……澎湃的悲悯。是因为姓格雷和姓布雷斯韦特的比较显眼么?还是那些死在城郊、连报纸边角都挤不进去的小人物,就活该被忽略?”
  他也微微倾身:“难道说,在平克顿侦探社这里,死者的身份和钱袋的深浅,会直接影响你方的……职业热忱?”
  “好了,够了。这里不是你们争论哲学的时候,罗斯。”
  米尔顿的嗓音骤然劈开空气,高昂、锋利,瞬间压过了所有声音——“至于你,普莱尔先生,不得不承认,你是个聪明人,极其聪明。”
  古斯夸张地眨眨眼:“多谢?”
  米尔顿置若罔闻,神情意味深长:“你懂得如何用文明社会的规矩,为自己精心打磨一个体面的身份。这比你那些……粗鄙的合作伙伴高明太多。这也本该是一条通往真正的成功与受人敬仰的道路。”
  好经典的招揽说辞。古斯鼻腔里轻嗤一声:“但是——”
  “可惜!”米尔顿直视过来,目光如刀,“你的前途正被某些野蛮力量拖累——范德林德,他不过是个狂妄自大、只会蛊惑人心的土匪头子。”
  “你的才智,你的前程,值得更好的选择,普莱尔先生。”米尔顿压低嗓音,向前再逼一步,气息几乎喷到古斯脸上:“富家子弟,受过良好教育,一时贪图刺激和冒险,可以理解。但你心里清楚,那条野蛮之路的尽头,只有一个终点:死路。”
  这家伙可真是……就不能一起痛快地骂骂达奇么?
  古斯叹口气,跟驱散异味似的挥了挥手。
  “好一番慷慨陈词,”他摇摇头,“很适合用来吓唬一些刚进城的老实牛仔……不过,咱们之间还是别装了,探员。你们平克顿,是有价钱的。”
  “有人——哈,我直说吧,康沃尔,花了大价钱,请你们来找范德林德帮的麻烦。多少呢?一万?两万?总不能是五万?他丢的债券也就那么多,为这点脾气买单,真不愧是大资本家。”
  “我也是个生意人。你们想必查过我的底。虽然来历不明,但赚钱的本事还算不错……否则,我们就会在一个更刺激的场景下见面了,不是么?”
  “普莱尔先生。”米尔顿冷冷道,“我效忠美国政府。”
  古斯扬扬眉,顺手摸了摸把脑袋凑过来的金条:“当然,每个人的钱包里多少都塞着点美国政府,不是么?不过,很遗憾,暂时我还不需要贵部门的‘服务’。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知道该上哪找人。”
  米尔顿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冰冷的阴沉。
  “很好,普莱尔先生。”他低声道,每个单词都像淬了冰:“那就真心希望,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还不算太迟……最好别是你咽气前最后想到的事。”
  “那,探员,”古斯饶有兴致地一抬眉,“假设真有那个时候,你们会要我加钱吗?”
  米尔顿嘴角猛地下撇,看样子随时要摸向腰间佩枪,但终究,他挤出阴森森的一瞥,霍然转身。罗斯耸耸肩,似乎还想说什么场面话,但最后只是扬了扬下巴:
  “现在的风景不错,普莱尔先生。”他嘴角扯出一点假笑,“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欣赏到最后。”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没入灰暗的晨雾深处,脚步声渐远。
  古斯弯腰,利落地卷起野餐毯。顺手抄起那只金条觊觎已久的苹果,在衣摆随意蹭了蹭,塞进它迫不及待凑上来的大嘴里。
  “谁他*要欣赏第一次工业革命工业城市的风景……”
  地点已经选好了,筛选方式是早就跟亚瑟定下的。
  不是圣丹尼斯、纽约那等喧嚣大城,也不是塔希堤那类风光大于方便的隐居地。那将是一块自有的地界,有水源,有林子,有出路,也有退路;离城市不远,离麻烦更远。安静却不死寂,藏身却不隔世。移民扎堆,来路庞杂,邻里间惯于保持距离,没谁费心打听谁打哪儿来,眼下又靠什么过活。
  加利福利亚州,马林县,米尔谷——附近中产阶级热爱的度夏地。没有呛人的烟囱,只有裹着海盐味的雾霭、穿林而过的山风、沉默的红杉巨木,还有潺潺绕地的小溪。六公里外,萨乌萨利托港口每日固定轮渡,直通旧金山渔人码头。
  眼下唯一需要确定的,是他们未来的小社区,会有几位居民。
  金条悠闲地踱过街角,继而又迷茫地往回绕过两步。古斯挂起一个略带诧异的友好微笑:
  “埃斯奎拉先生?奥榭女士?”
  “哈维尔就好。”
  两位不算熟络的营地同伴,外加两匹刷洗得锃亮的马。莫莉只点了点头,墨西哥人则打了声招呼,接着,也好像不经意地笑了笑:“刚才那几位是城里的朋友?”
  巧合,监视,或者说试探?古斯耸肩,直白道:“两个平克顿。他们来拉拢我。但被我气跑了。”
  “哦?”
  “我说他们的服务是可以买到的,但我眼下还不需要。然后那个领头的就一副要拔枪的架势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的老天。】哈维尔大笑,吐出句西班牙语。“在墨西哥,我们有句话——真相就像一把刀,捅得越深,伤口越疼。伙计,你今天可算是捅到他们心窝子了。”
  “我的荣幸。”古斯无所谓地摊手,“不过……达奇又有了新计划?我以为你这个时候是在营地里?”
  这回,哈维尔却抬手摸了摸帽檐,还左右望了望。
  “找个方便的地方谈。”
  “行。跟我来。”古斯干脆点头,心下却已笃定。
  米尔谷的社区里,不会有哈维尔了。
  倒不是看不惯这位身价一千、还弹得一手好吉他的墨西哥枪手,而是在“自由塔希提”这张达奇描绘的大饼里,帮派成员们垂涎的都是那座美丽海岛,唯独这哥们,咽下肚的是“自由”。
  与美国当局有血仇,又承着达奇的恩情。灵魂的另一端,还死死钉在南方那片无法割舍的血色故土。即便未来当局和平克顿能被收买,不再放出那些脏活,等待这位的归宿,依然只有……
  古斯没再往下想,只是利落地催马前进。
  ……
  哈维尔带来的口信是全员集结。
  或者说,是全员撤离——集中到谢迪贝莱,等待下一步的统一行动。
  古斯对此毫不意外。大行动前夕,把大伙聚在一起便于统一指挥,更能迅速摸清团队底细:谁还在,谁可能叛变,谁已被敌人盯上。
  更何况,达奇一向带着点戏剧化的脾性。在这位看来,只要帮派成员聚齐,就能重燃那种对抗全世界的战斗精神。至于这是否会让他们成为更大的靶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这丝毫不妨碍他摆出一副城里人的天真嘴脸——
  “为什么?”古斯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诧异,“城里这边路不是更近吗?无论是走,还是——”
  “达奇不相信你们。”
  莫莉·奥榭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平静得几乎不带情绪。她隐在阴影里,双手紧抱着那块皱巴巴的漂亮披肩,下颌微扬,目光却空洞地投向虚无,仿佛在对空气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