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曼音抬手拍了拍她们的背：“暂时去办了些事。”
她停顿了一下，移开视线：“顺便找到了一点线索。”
她的语气有点发僵，两姐妹对视一眼，没立刻戳穿。
江叙柔挽住她的胳膊，岔开话：“曼音姐，没事，回来就好，你看，我们把这儿收拾得还不错吧，雪景也挺好看的……而且今天是除夕夜呢，晚上我们一起过吧？”
华曼音点了点头：“好。”
她看了看四周：“我先上去找孟诗兰，一会下来陪你们。”
她没再多寒暄，穿过庭院，走向后殿。
孟诗兰果然站在神司门口，双手抱胸，像是等了很久。
她总是冷静自持，情绪很少外露，但在看见华曼音的那一刻，她还是猛地上前，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我以为……连你也回不来了。”
她魂魄外面虚虚罩着一件厚外套，长发仔细盘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华曼音也回抱她，摸了摸她后背：“这次真的没事，还好，我们又聚齐了。”
孟诗兰松开她，仔细端详她的脸，这才问：“陆梵生呢？”
华曼音沉默片刻，才说：“他回地狱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孟诗兰知道华曼音有多在意他，而陆梵生之前失忆时也没少做糊涂事
。
她叹了口气，劝道：“先顾好眼前的事，等这一切了结，以你我的魂体，总能去地府找到他，到时候再团聚也不迟。”
华曼音没多说，只点了点头。
孟诗兰拉起她的手：“我们再祭拜一次，祈愿这次你能彻底成功……我会等你，大家都会等，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好啊，孟姐姐。”华曼音跪在神龛前。
孟诗兰碰不到香火，华曼音便替她上香。
香依次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她们并肩跪下，叩首。
孟诗兰偷偷抬眼看她，露出一抹笑。
仪式结束后，华曼音趁着大家不注意，独自出了趟门。
她化出人形，去山下买了许多红灯笼、鞭炮和香烛。
回来时，一群小鬼欢呼着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灯笼挂上光秃秃的树枝，顺带也把窗贴，对联都贴的到处都是。
有个小鬼一边忙活一边小声说：“我死了八十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给我过年。”
另一个蹲在廊下，魂体淡得快看不见的老鬼喃喃道：“是啊，连芒种都没人给我烧过纸，更别说挂灯笼了。”
华曼音没说话，只是把灯笼递过去。
小鬼接过来：“谢谢你，华姐姐，话说着灯笼怎么不亮啊？”
“我还没开开关呢。”华曼音笑道。
夜幕很快落下。
华曼音是唯一能实体碰到鞭炮的，她点燃引信，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山间。
有小鬼没见过，非要往鞭炮里面冲着看一眼，最后被吓得嗷嗷叫。
华曼音也跟着那些魂魄哈哈笑了起来。
孟诗兰摸了摸华曼音的头：“终于笑了。”
韦晓妍最近魂体稳定了不少，晚上基本上也能离开地下室，她带着面具冲过来，站在中间揽住孟诗兰和华曼音的肩膀，三人脸贴脸，她指了指前面。
远处城市的方向，忽然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半片夜空。
“我许愿大家下一辈子也要在一起！”一个小鬼大喊了一句。
这一晚，道观里难得热闹。
华曼音看着他们，脸上一直笑意，再也没有消失过。
第二天，她一早就离开了。
她去了夏知意生前工作的公司，提前查过路线，幻化成了请假保安的样子，很低调地混了进去。
门口另一个保安抬头看她：“哎？老张，你不是病了吗？”
华曼音压着嗓子，模仿着那保安的声线：“夏主编有点东西落下了，托我过来取一下。”
对方挥挥手就放行了。
夏知意在公司里人品一直很好，遇见不平基本上都会帮上一帮，大家对她印象都很好，一听说是夏知意的事，保安肯定同意了。
公司里比往常冷清很多。
华曼音坐电梯上楼，在同一层看见了苏悦。
那女孩以前活泼爱笑，现在却戴着厚厚的眼镜，蔫蔫地对着电脑屏幕，机械地敲着键盘。
华曼音没多留，径直走向夏知意的私人办公室，保险箱就在办公桌底下，可惜，有一层密码。
她想到了陆梵生留下的忘川河，伸手，从河水穿过，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也没有被打湿。
保险箱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个牛皮纸信封装着的旧信、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还有一张被撕掉只剩一半的照片。
照片上只剩下一只袖子和夏知意，照片上的她年纪不大，笑得很甜，紧紧挨着那个被撕掉的人。
华曼音先把照片收好，然后翻开了日记本。
最开始的字迹稚嫩，歪歪扭扭。
【X月X日，晴，妈妈今天又生气了，她觉得我说了她的朋友，一个朋友而已，为什么那么重视，结局不都是要分开的吗？】
【X月X日，阴，妈妈走了，她真的不要我了，她说我是累赘，是脏东西，我把她弄丢的口红找回来了，把手割破了也没哭，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到后面，字迹逐渐工整。
【X月X日，没关系，我找到了一个新的妈妈，她教了我很多知识，她也是我的老师】
【X月X日，又梦见她了，她杀了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也总是在控制我，我果然还是想得到她的爱】
到后面，记录开始变得零散，夏知意也只管夏梦婷叫妈妈了。
【X月X日，为什么她不肯认可我？我明明越来越像她了，她做过的事，我一件件重新做了一遍，步骤、工具、表情，我甚至比她更完美，她为什么还不回来找我？因为你是疯子，她从来没有问题，她只是害怕一个疯子！】
笔迹时而工整时而狂乱。
【X月X日，头好痛，好像有另一个我在说话，好棒啊，说明我成功了，妈妈是很棒的，她教会了我太多，但是，另一个我，居然说我是个疯子，说我应该得到惩罚，没意思，我只是想变得更加完美而已。成功？你只是那我当挡箭牌，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好人！还好我们的品味不一样，我喜欢穿裤子，你这个疯子居然大冬天喜欢穿裙子】
【X月X日，今天看到曼音画稿子的样子了，她很认真，眼睛里有光，她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真奇怪，她明明不像是那么喜欢人，她画的那些也不像是人，她为什么要站在人中间呢，别这么做了，华曼音，你改改变了，我给你找了点小乐子。疯子！你不惜控制那么多人就为了孤立华曼音，然后再刷好感？我今天给了她一块巧克力，是我给的，不是你给的，她总是很伤心，总是忧郁，因为失去了爸爸妈妈，都是你做的！】
【X月X日，才不是我做的，是她做的，她杀了最好的朋友！不过，想起小时候那次，她刚丢下我，我蹲在巷子口哭，华曼音走过来，分给我一半面包，还给我擦眼泪，华曼音的手很暖，还一直在说“别怕，会好的”，叫我乖乖等她回来，嘻嘻，可我没等，我跑了，其实我第一次害怕，我怕她看见我真正的样子……现在想想，如果当时等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你恐怕会控制她，让她变得和你一样吧？但你错了，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她永远不会这么做】
记录逐渐走向失控。
【X月X日，林宇是第一个，他居然跟华曼音笑，我明明计划好让华曼音远离人群的啊，六楼天台的风很大，我等着他，他终于回来了，升降锁很好用，我看着他父母先倒下去，然后是他，没想到他认命了，看到爸妈死了，他也不挣-扎了，你看到了吗？我成功了，我还碾碎他的魂魄，这样，就跟你杀的人一样了，哪怕是魂魄，也无法吐露真相，所以，我做的更完美，你真是个疯子，你去骗林宇，你说你知道真凶，真凶根本是你！疯子，你居然故意留下自己的名片让华曼音怀疑你！】
【X月X日，又一个，你看到了吗？我是不是比你更干净利落？求你看看我！认可我！求求你了……不，不能这样，你这个疯子，不要再这么做了，那些人什么错都没有！我只能给华曼音送点好吃的了】
【X月X日，那个女人居然捅了我一刀，哼。活该，你迟早要被抓到，坏人都该被绳之以法！】
【X月X日，那是我们的同事，差一点，差一点她的魂魄就要彻底消失了，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但，还好我割掉了她的舌头。疯子，这是我见过最恐怖的画面，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最后几页，字迹诡异地平静下来。
【X月X日，快了，就快结束了，小音，你会找到这里的，对吗？其实我们或许是一种人，我们都讨厌人类。人家只是被你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