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碰上孔师傅,嘶,孔师傅待他一直热情温和,可能就算真做了什么,孔师傅也不好意思直说。
“没做什么。”孔师傅的声音打断徐行跑远的思绪,“你给我打电话说想回家,报了个地址就挂了,我把你送到家之后你就睡着了,比我们单位的那些人酒品好很多。”
这样啊,看来是没发生什么疯事,可能是他才回国不久,身体和脑子都不习惯,喝醉了还收敛着。
徐行:“那就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喝醉了还乱打电话,之前也没见这样过。”
孔师傅“哈哈”笑了两声,尾音上添了点儿倦意,“没事,我下班也是闲着。”
孔师傅人真好,又一次肯定。
“这顿饭我必须得请了。”徐行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给人家添乱多少次了,“不仅麻烦你给我修东西,还要麻烦你送醉鬼,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要不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见你了。”
孔师傅:“你这话说得可太生分了,我还能差一顿饭吗。”
听到这话,徐行着急解释:“不是这个意思,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应该回你点儿什么,真没别的想法。”他怕孔师傅误会。
电话那边安静了许久,徐行默默等着,盘算着孔师傅要是不答应,他得再换个法子回报。
“这几天时间匀不出来,我请了假,准备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游。”孔师傅顿了顿,“这样吧,等我回来再看,可以吗?”
这是答应了,徐行扬了扬唇角:“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对了,你东西落我这儿了,等下次见面,我给你拿过去。”
挂断电话,徐行把外套和帽子收好放起来,口罩是一次性的,他拿了一包新的和外套放一块儿,准备一起还给孔师傅。
徐行回国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锻炼,再加上作息不规律,好不容易练成的身材要没了,他下午就去附近的健身房办了张卡,连续练了一周找感觉,他不追求肌肉,但起码要有一个好看的形态。
和夏时清的博客录制时间定在下午三点,大概要录四个多小时。
刚好是星期天,还是谢子初提的,说好不容易有空,让大家一起来吃个晚饭,他们自然不能伤小孩的心。
夏时清一早就在工作室等着。
徐行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挺新鲜,四下扫两眼,消音地板和墙体,可能和个人的装修风格有关,夏时清的工作室植物很多,走进去像处在一个小生态圈。
夏时清:“放轻松,不用太正式,我们就随便聊聊。”
说是随便聊聊,但也不能太自由了,夏时清提前给了他一个大纲,让他做好准备,大致流程和内容徐行知道。
夏时清调整麦克风,给徐行比了个手势,代表正式开始录了。
徐行握着麦克风点头回应。
“嗨,大家好,这里是zephyr,我是你们的朋友小夏。”
声音很有活力,好像清晨听到的第一声鸟鸣,徐行学着夏时清,对着麦克风说:“大家好,我是小徐。”
夏时清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继续:“这位呢就是我之前在‘成长是消耗快乐的过程’那期给你们说过影响我一生的人,如果没有他,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徐行在本上看过这一段话,真的听到了,还是觉得愧不敢当,他的作用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意志,“严重了,哪有这么大的功劳。”
有种说相声一逗一捧的感觉。
夏时清:“今天这期没有固定的主题,说到哪儿算哪儿,主要是聊一些我和小徐老师的高中生活。”
夏时清怕他紧张,给他在手边放了一个猫爪捏捏,徐行握在手里,听她说自己的故事。
“我是不是和你们说过,我是个单亲家庭,跟着爸爸生活,我爸爸又是个老大粗,什么女孩子细腻的心思都不懂,我不理解他,他也不理解我,所以我一度非常讨厌他,讨厌到听见他的声音就不想待在家里。”
把自己难堪的过去揭露出来本身就是一件勇气可嘉的事情,徐行作为观众听进去了。
“我爸爸白天工作忙,没时间给我做饭,每天就给我三十块钱让我在外面买着吃,那时候我脑子里也没什么垃圾食品的概念,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学习压力又大,一天能吃五六顿,时间长了,我体重飙升,一个人能占俩座。”
夏时清说着还对徐行比划出来,她是面带着笑容说的。
“我越胖就越焦虑,焦虑起来吃得更多,所以我上学的时候还挺自卑的,一方面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胖,身边也没个朋友开解,又不想和我爸爸说话。”
徐行眼神慢慢黯淡下来,猫爪捏捏在手里捂热了,会变色,从原来的白色,变成了淡粉色。
夏时清语速慢下来,“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暴食,躲在房间里吃到吐出来,吐完接着吃,现在让我回想起来暴食的那三年,简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三年。”
不止是黑暗,也可能是永远迈不过去的坎,暴食背后往往关联着心里的疤。
夏时清轻而易举带过的,是她在泥潭里挣扎的三年。
“小徐老师,”夏时清开始把话递给他,“你当时是怎么发现我暴食的?”
徐行:“因为我当时也暴食。”
夏时清愣住了,她只给了徐行自己单方面的文本大纲,其他的让徐行自由发挥,这点儿完全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同样的病态心理,确实很难发现,夏时清舒展了眉毛,等他说下去。
徐行指了指下颌和脖颈交接地方的皮肤:“催吐和正常吐出食物不一样,长期催吐下颌这里会有催吐包。”
“我当时很明显吗?”夏时清摸了摸脖颈。
“还好。”徐行摇摇头,“只是我对这件事比较敏感,观察得仔细一点儿。”
夏时清松一口气,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完全看不出来你当时和我一样。”
徐行太正常了,正常到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就算徐行在她面前暴食,她也只会想他是馋了或者吃多了,外表的迷惑性太大了。
徐行微微颔首:“藏得比较好而已。”
他不会催吐,只能等着吃多了的食物把肠道堆满,从喉咙里冒出来,趁着这股呕吐感,把胃里吐空,可这样吐不干净,为了不让自己发胖,他只好选择锻炼,勉强达到胃里消化的东西和消耗的热量持平。
“既然聊到这件事了,有必要和大家说一下暴食的原因。”这段是徐行看到夏时清发来的大纲之后就想好的,通过博客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暴食,也是一件好事。
“暴食是一种进食障碍,压力、情绪问题、不良的自我认知都可能引发暴食行为,本质上是我们试图通过食物来缓解负面情绪或者满足心理需求。”
“对。”夏时清当即接上,“像我是因为家长的忽略再加上学习压力,没地方释放,只能通过食物满足自己,食物是我获得快乐最简单的方式,为了吃而吃,我一边吃一边唾弃自己,别人都能控制,为什么自己不能控制。”
两人短暂的沉默,这是属于他们的共鸣。
“还有一次,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夏时清把话题拉回正轨,“当时学校举行运动会,我们班没人愿意去,班主任让我们抽签,结果我抽到了,是你代我去的。”
“记得。”
夏时清每次说到以前的话题,都像是找到了停泊点,感激地看着徐行,“我真的快哭出来了,放学之后我在校门口等你出来想和你道谢。”
“没想到你会给我买提拉米苏,你当时递给我那个蓝莓提拉米苏,说让我感受食物的味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简直像极了太阳底下的自由女神,我现在还记得。”
徐行听到这个比喻,忍不住笑出声:“能帮到你,我也会开心。”
真心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无心之举会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夏时清提到高中,源源不断的记忆涌上来:“运动会结束,我去找你,你又安慰我,问了很多,我阴暗的角落就这么被小徐老师照进来一束光。”
最后一句话用了很俏皮的语气,徐行提起嘴角顺着她笑了笑。
他们配合得很默契,录制接近尾声,夏时清按照惯例需要对今天的内容做一个总结。
聊了很多高中的话题,也把夏时清心里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剖开了,洗干净了。
“所以我想说,如果你们发现身边有进食障碍的朋友或者同学,不要把ta当作一个怪物或者只是简单地想成情绪问题。”
夏时清的声音慢慢抖了,眼眶微微泛红:“他们需要更加细致的关爱,因为他们不等你指责,自己也早就在心里把自己指责过无数遍了,他们比你们更害怕。”
徐行抽两张纸递给她,夏时清接过去小心地擦眼泪。
录完了。
徐行拍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