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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姽婳间 > 姽婳间 第52节
  乐昌缓缓道:“我今日才知道,周筹砍伤了三哥。”
  完颜烈敷衍道:“我怕你知道了伤心难过,所以没有告诉你。你放心他没事,长清宫里常年都有大夫,随时候命。”
  乐昌轻声道:“王爷,我和三哥十年未见,他受了伤,我想去探望一番。”
  完颜烈呵呵一笑,“用不着吧。”
  乐昌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王爷,我来上京十年,从未提过要去探望三哥,今日是第一次。”
  完颜烈看着她泫然欲泣的面孔,心里闪过一些念头。这些年来,乐昌从未向他提过任何要求,温柔顺从,安分守己,近乎将自己禁闭在王府里一般。可她越是如此,越是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曾得到过她的心。
  乐昌美目含泪,“三哥和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听说他受了伤,我今日一天都感觉心神不定,坐立难安。阿圆也很挂念舅舅,想和我一起同去探视。”
  完颜烈抬手抚去她眼角的一颗泪珠,沉声道:“你不怨恨他?”
  乐昌情真意切道:“我和王爷已经做了十年的夫妻。王爷对我,胜过那人百倍千倍。我为何要怨恨三哥。”
  完颜烈犀利双眸盯着她的眼睛,恨不得看透她心里去。
  乐昌道:“为了自己前途,可以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离开那种烂人,我应该感谢三哥。”
  不错,徐脩不是个东西,乐昌爱女如命,只会恨死他。
  完颜烈眸光变得柔和起来,“明日我派人送你们过去。”
  乐昌破涕为笑,“多谢王爷。”
  “我看你怎么谢我。”完颜烈将梨花带雨的美人打横一抱,放到床上。
  乐昌虽年近四十,可依旧美艳动人,比年轻时更多了成熟风韵,一身冰肌玉骨更是让人神魂颠倒。
  云雨之后,完颜烈沉沉睡去,乐昌背对着他,手慢慢伸到枕下,香囊里放着阿圆给她的蜡丸,打开将里面的毒粉涂到他的身上,三日后,她便可以解脱,可以离开这囚禁了她十年之久的北戎牢笼。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滴到枕头上。
  翌日,完颜烈安排手下卢则拿着他的令牌,护送乐昌一行人去长清宫。
  出行前,乐昌特意让金娘子给阿圆送了两顶帷帽过去,说郊外风沙大,让她和萧娘子出门时记得带上。
  阿圆带着帷帽,依旧穿着第一天来王府时的那件嫣红色斗篷,而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礼物,穿着蓝色斗篷的女子,自然而然就被众人认为是她从徐家带过来的那位萧娘子。
  马车缓缓出了城,檀汐和徐圆撩开帷帽的薄纱,相视一笑。
  “阿汐,你和你师父还挺像的。”
  “师父和我娘是表姐妹,我和她有点像也不奇怪。”
  徐圆笑:“不光长相,是气质神情也像。”
  檀汐莞尔,“那就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了。”
  两人说笑的时候,乐昌一直默然不语,直到徐圆问起萧令姿为何隐居鹿山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阿圆,我应该送你去鹿山和阿汐一起学武,不该让你留在临安。”
  “为何?”
  乐昌幽幽道:“因为靠别人都靠不住,不如靠自己。”
  徐圆见乐昌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笑道:“母亲说得对。所以我靠自己来接你。”
  到了长清宫外,卢则拿出完颜烈的令牌,对守门侍卫交代几句后,转身来到马车前。
  “请王妃和徐娘子下车。”
  乐昌一怔,撩开车帘问道:“马车不能进去?”
  卢则道:“王爷交代属下,只能请王妃和徐娘子两人进去,其余人等留在宫外。礼物也不必带进去,长清宫里什么都有。”
  乐昌放下车帘,暗然冷笑,完颜烈口上甜言蜜语,心里从未放下过防备。
  檀汐也没想到临到宫门外还有这么一出,她灵机一动解开了自己的斗篷,徐圆立刻明白过来,马上脱下身上的斗篷,和檀汐换穿。
  乐昌此刻暗暗庆幸自己带了阿圆一起。否则到了长清宫外,卢则只让自己一人进去,将檀汐拦在宫门外,岂不是白跑一趟。
  檀汐扶着乐昌下了马车,卢则不像连都那么频繁的进入王府后宅,仅凭身形根本分辨不出檀汐和徐圆。
  乐昌故意对檀汐道:“既然王爷不让带礼物进去,就把东西留在车里,等会儿我告诉你三舅舅,让他明白你的一番心意就好。”
  卢则听见这话,愈发不会起疑,带着两名侍卫,将空着手的乐昌和檀汐领进了长清宫。
  乐昌见到李徽之时的震撼,更强于周时雍。毕竟周时雍只是听闻昔日的陛下容貌出众,而乐昌是和李徽一起长大的,她难以想象,十年的时光,居然可以让人变化如此之大。
  年轻俊美的三哥,风流倜傥的君王,已面目全非。
  李徽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她,“辞忧,你怎么来了?”
  乐昌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李徽的面前,“我听说三哥受了伤,带阿圆过来探望。”
  久别重逢,比起李徽的震惊意外,乐昌显得分外平静,她早已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伪装自己的感情,当她此刻,想要表达出她见到李徽时的真情实感时,居然不知道如何撕掉那一层套了十年的外壳。
  檀汐强忍着厌恶,叫了一声陛下,李徽打量着檀汐,“没想到阿圆也长这么大了。”
  乐昌叹息道:“是啊,一晃十年了。不知道三哥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做些什么。”李徽打量着妹妹,“辞忧倒是一点没变,听说完颜烈对你不错,封你做了王妃,还散尽了府里的姬妾。”
  他仿佛都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居然一点愧色都没有,脸上居然带着一种恬不知耻的居功。
  乐昌淡淡一笑道:“没想到三哥在长清宫里消息也如此灵通。”
  李徽颓然道:“那有什么消息,不过宫人们的只言片语,辞忧你也不来看我,我在这里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三哥听说完颜烈对我不错,便以为我可以在上京为所欲为么?”乐昌面带讽色的笑了笑:“三哥或许早就忘了我还是大昭的公主,可完颜烈永远不会忘。”
  她顿了顿,“我今日来这一趟,也是哭求来的。”
  李徽呐呐不语。
  乐昌看向他的胳膊,“三哥的伤可要紧?”
  “是周筹那老东西砍的,若不是完颜烈拦住他,我险些死在他的刀下。”李徽卷起袖子,露出包扎的伤口,“这几日疼的我夜里都睡不着觉。”
  乐昌柔声道:“我从王府里带了一些上好的伤药,我来替三哥换药吧。”
  檀汐有些吃惊,她们带来的礼物和药都被留在马车上,难道公主随身还带了伤药?
  李徽大喜,“好啊好啊,这长清宫里的大夫医术不精,也不舍得给我用好药。辞忧带来的肯定是好东西。”
  乐昌笑了笑,“让三哥受苦了。”她亲自上手,解开包扎的布条,露出刚刚结痂的狰狞伤口。
  “周筹还是手下留情了,他若是真的想要动手,三哥的这条胳膊是保不住的。”乐昌说着,突然按了一下伤口,“疼吗三哥?”
  李徽哎呦了一声,“当然疼啊。”
  “原来三哥也知道疼的滋味。”乐昌突然狠狠抠住伤口,李徽疼的身子一抽,惨叫声还没有出口,檀汐眼疾手快封住了他的穴道。
  乐昌用力将手指抠进了伤口,血流出来,李徽疼的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可惜喊不出来,也动弹不得。
  他瞪圆了眼珠看着乐昌,又看看檀汐,难以置信她们会这样对他。
  乐昌赤红着双眸,“三哥,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忏悔过?父皇将大好的河山交给你,你让它落入敌手,铁骑践踏,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你却在这里好吃好喝,苟且偷生。”
  她生平没有这么失态过,帝国公主的风度和仪态刻在骨子里,即便是在完颜烈大账内醒过来,知道自己失身与敌寇,她也不曾这样发疯过。忍了十年,憋了十年,这一刻她像是着了火,套在身上的壳子终于被焚之一炬,怒火从心里,烧到她的眼眸里。
  “你为了保住皇位保住性命,丢弃百姓割让城池,送上你的亲妹妹,送上檀冲的妻女,送上周筹的妻儿!周筹为什么要放过你,他应该杀了你,替他的儿子报仇!”
  乐昌疯了一般狠狠的抠着李徽胳膊上的伤口,生平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压抑在心里深处的恨意,原来竟然有这么大,原来从来不曾原谅过他,原来一直这么恨他。恨他将大好河山拱手相让,恨他糟蹋父辈的心血,恨他对不起忠臣良将,恨他自私自利毫无担当。
  她昨日和檀汐商量好的让檀汐一掌劈晕他,可是她突然改了注意,她要他活生生的疼到昏过去。
  “三哥,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恨你,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啊?”她一字一顿道:“你知不知道,五哥早就想让你死了。”
  这句话让李徽心头大骇,两眼一翻惊厥过去。
  乐昌颤抖着松开双手,纤细的十个指尖都在滴血,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
  第62章
  卢则带着两名侍卫在殿外闲聊,压根没想到殿内会发生变故。因为乐昌和徐圆是李徽的至亲之人,且两人都是弱质芊芊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两手空空进去,人高马大的李徽能有什么危险。所以乐昌命他们三人留在殿外时,卢则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直到听见殿内乐昌喊了一声,“卢则,国主昏死过去了,快去请大夫和管事的人来。”
  卢则大吃一惊,莫非国主突然见到亲人,情绪激动昏厥过去?他匆匆朝殿内扫了一眼,见到李徽躺在地上,乐昌蹲在他身边,急忙跳下台阶飞奔去喊人。
  檀汐俯身解开了李徽的穴道,乐昌用李徽的衣袖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迹,站起身来,吐出一口长气,“阿汐,我知道你一直恨他,害死你娘,他也有份。”
  檀汐看着地上这一滩肥肉,无声地点了下头,她的确恨他,恨到想要一掌杀了他,但是大局为重,乐昌也在身边,她忍住了杀掉李徽的冲动。当乐昌抠他的伤口时,她没有阻止,反而是眼睁睁看着,觉得很解气,很解恨。
  发过疯的乐昌重新恢复了以往的雍容平静,对檀汐道:“你去找陈忠吧,这里我来应付。”
  檀汐带上帷帽,走到了殿外,一群人正急匆匆地跑过来。
  除了卢则和提着药箱的大夫,还有长清宫的侍卫。在人群的最后,檀汐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带着面具的陈忠。完颜烈和郎主把李徽的生死交给他,他听到李徽有事,一定会赶来。
  卢则脚不沾地地带着大夫冲进了殿内,乐昌站在殿门内,陈忠本欲离殿门近些看个究竟,但是一看到乐昌,便立刻停住,往后退了两步。
  檀汐隔着面纱看见这一幕,越发确定陈忠就是郭运。他心里有鬼,即便带着面具,也怕乐昌认出来。
  卢则远远一看李徽胳膊上都是血,连忙询问乐昌道:“敢问王妃,殿内方才发生什么事?国主为何如此?”
  乐昌缓缓道:“国主见到我十分高兴,以为我要带他离开长清宫。我说我只是来探望他,无法带他离开。他便发了疯一般,抠自己的伤口,以死相逼,让我带他走。”
  卢则对这话深信不疑,因为上次周筹来长清宫,李徽也是如此激动,大喊大叫,以为周筹要带他走。他更没有怀疑李徽的胳膊是乐昌所为。李徽人高马大,又是男子,娇滴滴的乐昌怎么可能将他手臂抠成那样,若是她做的,他早就大声呼救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任由她们动手。
  大夫重新给李徽的伤口上药,替他包扎,对卢则道:“国主并无大碍。”
  卢则刚松了口气,李徽苏醒过来,看见乐昌便爬起来大喊大叫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大昭的皇帝,我还是你哥哥,你竟然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乐昌不发一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带着可怜和不屑。
  李徽越发暴怒,冲过来声嘶力竭道:“是不是老五让你来掐死我?是不是?”
  卢则挡在乐昌面前,吩咐侍卫道:“快拦住他。”
  乐昌终于开口说话,却是面对着卢则,“他可能是被关的时间太久,脑子有些坏了。让长清宫的管事多请几位大夫来替他看看,别让他疯掉了。”
  卢则扭头看了一眼殿外,发现管事人陈忠,正在和“徐圆”说话。
  “陈大人。”檀汐站在台阶上比了个手势,“请借一步说话。”
  陈忠方才已听卢则说过,乐昌带着女儿徐圆前来探望国主的伤势。乐昌在殿内,眼前这位自然就是徐圆。
  “徐娘子怎么知道我姓陈?”陈忠有些错愕,完颜烈应该不会对一个突然来到上京的继女提到自己。
  檀汐往台阶处走了几步,淡淡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陈大人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