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泽有些悔恨,他应该多说一些话,多问几句,但说不出来了,只想确认一件事,“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难道不是他终于疯了个彻底,产生的幻觉,或者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中梦,一睁眼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楼双蹲下身子,握住夏时泽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真的哥哥,是楼双回来了。”
温暖的触觉使夏时泽意识回归,他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了,猛地掀开被子,把楼双拖到床上,力气巨大,神色癫狂,简直像神话里拖人下水的鲛人。
夏时泽微凉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他的嘴张了又合上,最后只是吐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嗯”。
“我当时给你缝针的时候,你疼不疼?”良久,夏时泽转过身去,问了这样一句话。
血色的夕阳映在他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里。
第71章
楼双的手明显顿了一瞬, 眼中泛上慌乱,他并不知晓这一点。
夏时泽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自己去缝补爱人残破的尸体, 楼双只要稍一深思, 胸口就开始发闷, 眼白染上血色, 他一把抓过夏时泽,将他搂在怀里。
他居然还怕我疼?
明明全是我的错, 过于大意, 才造就今日的苦果,否则他怎需要受这番罪?
楼双环住夏时泽的肩膀, 低下眼,睫毛遮住他眼中的情绪,嘴角抖了一下,不像是笑, 像是无可奈何的心疼。
那是一个凶狠的拥抱,双方都用了一些力气, 夏时泽反客为主,把楼双推倒在榻上,把木质的老床架撞到吱呀乱响,黑白两色的头发混杂在一起, 衣袖相叠, 肌肤之亲。
拥抱又渐渐演变成亲吻,把那些无法宣泄的思念和入骨的爱意,全倾泻于此。
“你不能不要我。”夏时泽两手支在楼双耳侧,长发垂在楼双脸上,他动作强势, 但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哥哥,为什么你要放我出城啊……”
“我可以死的,我不重要,你把我交出去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搭上自己的命啊?”他突然开始掩面而泣,直起身子,跪坐在楼双腿上,袖子被他擦的湿漉漉皱巴巴。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楼双轻轻掰开夏时泽挡住脸的手,捡起自己的袖子,替他细细擦拭眼泪,“哥哥死了还能再回来,你要是死了,要去哪里找?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
夏时泽把头往楼双怀里一砸,撞得自己鼻子有些疼,鼻头发酸。
他现在终于敢相信,这不是梦境,是真真正正的现实,“可……可你的头颅都送到我……”夏时泽抬起头来,扒开楼双的衣领,手指一寸寸摩挲着楼双光洁完好的脖颈。
他仍铭记着当时的情景。
这是他噩梦中的最深处,一低头,手上捧着的是爱人的头颅……
从此他甚至不敢再去打开任何盒子,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都对此敬而远之,如同笑话一般,三军主帅最害怕的东西是装东西的盒子……
夏时泽嗤笑一声,他的手指下移,探向楼双胸口,那颗活跃的心脏正在他的手指下拼命证明自己的生机,证明眼前人是人非鬼,是个个确确实实的活人。
夏时泽抬眼与楼双对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伤疤没了?还有,哥哥你是怎么回来的,还不是鬼是人……”
真有人能死而复生倒转生死,颠倒阴阳?这是神仙手段,并非凡人能掌握……
天知道他都做了准备,甚至都备好一副阴沉木的棺材,好给哥哥做床榻,虽然不知道鬼魂是否还需要睡眠……但阴沉木养魂,总归是好的。
他还读了很多人鬼情未了的书,并打心底觉得,哥哥若是成了厉鬼一直缠着他不放,倒也是美事一件。
听到这个问题,楼双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避开夏时泽灼灼的眼神,此前确实是自己遮遮掩掩,未对夏时泽说出全部的真相,错在自己身上……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但……我会完全告诉你的。”
夏时泽乖巧点头,并未追问,而是岔开话题,“还有大哥,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高兴坏了。”
楼双闻言一愣,直起身子来,柔顺的银发从肩头滑落。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大哥?”
听错了吧?怎么他一回来,夏时泽又多了个哥哥?
谁?!
这个是谁!!是哪里认来的哥哥?
夏时泽抬头擦擦发红的眼角,“我还未来得及告诉哥哥,我找到家人了。”
“啊……原来如此。”楼双瞬间愣了神。
果然,是我狭隘了。
人家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长,还是裕王的孩子,能从当年的事件中活下来,必然是手段了得,还不知帮了夏时泽多大的忙,自己未知真相,就对他敌意这么大,真是不应该。
自己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飞醋啊……
楼双闭了闭眼睛,心中一阵悔意,缓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夏时泽眨眨眼,笑出了声,往楼双面前一坐,托着腮说,“哥哥你猜他是谁,你们认识的,还不是一般的认识。”
他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
楼双大惊失色,他认识的人里面,竟然还有这种人物?连忙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愣是没找出一个疑似的。
他特别熟识的,符合年龄,身世存疑,父母俱亡,或者干脆都是假的,还要有手段有计谋……
为什么找不出一个符合条件的。
他求助似的看向夏时泽。
夏时泽一撇嘴,他就不说,非让楼双好好猜一猜。
“不会是……师兄吧?”楼双艰难吐出一句话来。
尽管十分不相信,但师兄确实符合所有的猜想,父母俱亡,身世不清楚,他曾经问过师父,但老头支支吾吾就不说,有心计有谋划,比如最开始自己进京城,就是听了师兄的安排,当时感觉师兄在京中颇有些人脉,但并没有多想些什么。
如今再看回去,确实很奇怪,一个跟师父在深山里修行的少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领,甚至还帮他摆平进京遇到的问题……
他自己的晋升也很有水分,也不知道师兄在背后帮了他多大的忙,当时年少轻狂,还真以为自己少年英才,被系统选中后还一度崩溃,觉得当了男主的垫脚石。
楼双笑笑,揉揉夏时泽的头,“是他对吧。”
真是,转来转去,大家居然是一家人……
夏时泽点头,认真地说,“你出事之后,大哥疯的可厉害了。”
楼双诧异,夏时泽的疯他是亲眼所见,但那时师兄……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大哥觉得,是他害死你的,是我们家里的这些事连累了你。”
楼双摇头,神色低沉地说,“跟他有何关系?”
“对啊,明明是我害死哥哥的。”夏时泽语气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话还没说完,楼双就堵住了夏时泽的嘴,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神色严肃,“乱说话,跟旁人都没关系,是我自己失误。”
以为自己靠上男主就无事了,真是一时得意忘形……
楼双起身,坐在床边,“我去换身衣裳,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夏时泽连忙从榻上爬起来,“不睡了不睡了,哥哥要去哪,我与你一起。”
“也不是要去哪里,只是回来了,总要与师兄他们见一面。”
夏时泽乖乖点头,亦步亦趋跟在楼双身后,“我来给兄长束发。”
听到束发两个字,楼双的神色明显不正常了一瞬,强行装作不经意,手指捏着袖口又松开,“我的头发……”他甚至还没有想好,要怎么与夏时泽开口。
“哥哥银发的样子也好漂亮。”也别有一番风情,后半句夏时泽不敢说出口,只能红着脸,拿着梳子站在楼双身后,替他梳顺长发。
两人穿戴好了,确认了耳朵边脖子上没有什么不该露出来的,才推门出去,步行走到街上。
皇帝出宫的行架就在街边,御前侍卫们目光炯炯腰挎长刀,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皇帝陛下一个人进去,两个人出来…… ?
不对啊,不是,这人是哪个?陛下出宫居然是来私会佳人的吗?
再定睛一看,佳人白发如霜。
害,想多了,这应该是哪个路过的老人……妈妈啊,不对,谁家老人这么个身形样貌啊!
侍卫们目瞪口呆,看着陛下与那人挽着手准备登上车架,这事本来也就这样算了,毕竟陛下与谁私会那是陛下的私事。
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殿下,终于找到你了殿下,快跟属下回广源宫吧。”
广源宫,质子的居所,陛下新朝,周边各小国无不心悦诚服,派世子入京,以示臣服。
陛下与哪位质子好上了?!
哇塞!惊天大秘密!!这是他一个侍卫能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