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石子濯问他。
景俟的声音就在石子濯的耳畔, 就像是寻常伉俪,耳鬓厮磨:“栾元魁乃是丧家之犬,我按着锦衣卫的习惯去寻,果然寻得到他。我拿出景倬钤印,又说如今我能调动的势力,他自然俯首帖耳,愿意将他能联系上的人都交由我调遣。”
“我去看着他。”石子濯说。
“正有此意,”景倬道,“若非我要拿着钤印回来, 方便试探京中余孽,我就自己在暗处盯着他了,叫你来做这个贤王……”
石子濯道:“我省得。”
景俟便不说话了,呼吸轻飘飘落在石子濯耳侧,渐渐变得滚烫:“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想要了?”石子濯按在他腰侧的手也收紧,心中也有些意动。
景俟轻轻咬了咬石子濯的耳垂,然后顺着脸颊啄吻到唇:“好久没……了。”
那吞吃下去的字眼也随着双手,从咽喉向下,在起伏的胸膛上停留,再一路向下。彼此掌控着对方,亦是掌控着自己——用最能取悦自己的方式。
庭中无月光,纱橱薄帐,凉玉枕烫,双鱼难逃十指山上,平地生波浪。
是谁先种下三星照户,又是谁按出红梅点点。两次三番,听窗外北风又起,方收拾云雨,打扫花露,香梦沉酣。
翌日王府清静,却睡不得懒,石子濯换上劲装,景俟敞着衣襟,倚在床头,忍不住伸手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登徒子。”石子濯笑骂。
景俟挑眉:“我还有更孟浪的事不曾做。”
说着,伸手在石子濯腰带上一扯,将他衣衫又扯得散乱。
石子濯把腰带从景俟手中抽出,低头和他唇齿纠缠一阵,柔声道:“我走了。”
景俟笑着目送他下了地道,那笑容便随着掩上的木板一起消失了。
石子濯从地道行到雁翎山后,按着景俟告知的路径,找到了栾元魁的容身之所。
栾元魁就藏在一处山洞之中,蓬头垢面,哪里还有往日的威风。石子濯虽然要盯着他,却也可以同接应的人换班,亲自前来只是放心不下罢了。
就这般过了两日,没有新人再来见栾元魁,石子濯知道,那些余孽已然摸得差不多了,他也可以放手,将监视之事放心交给旁人。
石子濯决定再盯一个时辰,便从地道回府。他这几日都住在城外军营中,今日却觉得旁人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
但这种不同寻常十分隐秘,石子濯也说不清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每次他回望过去,那些人就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了回去。
军师这几日也在营中,见着石子濯也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石子濯问:“生了何事?”
军师连忙说:“无事无事。”
看着石子濯探究的眼神,军师又说:“啊呀,你忙完了,今日还是早些回去吧。”
“城里出事了?”石子濯敏锐地问。
“无事无事,”军师又这么说,“我这里事情太多,恕不远送了啊哈哈啊。”
古里古怪,但也定非什么十万火急、人命关天之事。石子濯依照原本的计划,在栾元魁栖身的山洞附近听了一个时辰,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就在石子濯起身要走之时,他忽然听见今日来见栾元魁的人说:“贤王的婚仪,我们要做手脚么?”
石子濯疑心自己听错了,但猛然收紧的心脏告诉他,并没有听错。
栾元魁显然也是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景俟要娶谁?”
“风修竹。”
第55章 大婚之日
一瞬间, 石子濯怒火满腔,险些捏碎身旁的大石块。
怪不得!怪不得景俟前几日见面时看起来心事重重!不仅仅是为了栾元魁之事,还瞒了他一件顶顶厉害的大事!
怪不得那晚他那般顺从温柔,一直把脸贴在自己肌肤之上, 原来是不敢抬头的心虚!
怪不得要将自己支到城外来, 并非同自己一般放心不下局势, 而是要趁机生米煮成熟饭!
石子濯霍然站起, 冲着来换班的人胡乱点点头,也不走地道入城,径自往军营中借一匹马,扬鞭疾蹄,恼怒满怀地往城门冲去!
——若是走了地道, 出去就见那红光满室,新人饮酒,他怎么忍耐得住?
要忍耐, 是石子濯觉得, 景俟此举大多是不得已而为之,抑或是一桩请君入瓮之局。他并非气恼景俟要成婚, 而是气恼景俟万事瞒他,气恼景俟觉得他会坏了事!
他本就是自己,怎么会觉得自己乃是不识大体之人?
石子濯在城头勒马,守城的军士见他戴着面具,十分可疑,上前问:“可有文牒?”
石子濯心念一动:不错,景俟就是自己,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会坏事?
那景俟为何支开他?栾元魁处已然不需要亲自盯着,别处也无用自己的地方……那就是要自己做出刚知道这件事时的反应。
什么反应?怒火中烧, 想要冲到景俟面前问个清楚。
石子濯心中冷笑一声,他能算计自己,自己却不能算计他么?
故而,石子濯没有亮出王府侍卫的腰牌,而是亮出了为了出入军营而问景俊要的腰牌。
“御使大人,请。”守城军士看了一眼,恭恭敬敬放行。
石子濯过了城关,反而不急了。他信马由缰,听着街上人的议论。
“贤王大婚,摆流水宴三日,真是财大气粗啊。”
“什么财大气粗,我看是荒淫无度。他姐姐才登基,百废待兴,就这么铺张浪费。还有他要娶的人,那个风修竹,就是个小倌儿,当正妻明媒正娶?笑死人了。”
“什么小倌儿,那可是风家公子,人家妹妹是将军,早就不同往日了。”
“贤王和风公子也是两情相悦,曾经不就有贤王接风公子回府的传闻么?当时我还觉得是谣言,这么一看,那两人是早就暗通款曲。”
“但我怎么记得,贤王还有个美人啊?”
“男人么,三妻四妾不正常么。唉,如今女人做了皇帝,还不知道能不能叫男人纳妾了。”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啊!”
“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说你们去不去流水宴吧!”
“要去你去,谁吃不起饭似的。”
石子濯跟着要去吃流水宴的人慢慢地走,渐渐的,去往同一个方向的人愈发多了起来。行出几条街,便能看到满街墙院上挂满了红绸,沿街的桌椅坐满了人,都等着上菜。
石子濯牵着马,顺着人声鼎沸的长街,独身一人走到自己府前。
府门前一辆又一辆的宝马香车停下来,贵人们穿着绮罗,家下人向王府小厮递上请帖。石子濯知道,他们之后会向景俟道尽恭贺之词——恭贺景俟和风修竹喜结良缘、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然后呢?那石护卫、那个美人,就会变成贤王一笔风流往事,风修竹才是贤王妃,纵然是日后和离,所有人都会记得风修竹同贤王有过这么一段姻缘。
石子濯本以为自己能够忍受,可是当真看见宾客的笑脸都是在恭贺他的名字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并在一起,石子濯只觉得无比碍眼。
他的手按上了刀柄,有一瞬间,他就想这么不管不顾,提刀闯入堂上,用冰冷的刀尖责问景俟——你当真能够愿意有别人的名字在你的名字旁么?分明我们才是一体,分明我们的名字天经地义该贴在一处!
可是那样就太难看了。
不论景俟的计划是什么,是为了借此机会叫景俊名正言顺地出宫,顺势引出蠢蠢欲动之人,还是为了给风家之后正名,都有更好的计策才是!
他就是为了让自己愤怒,他知道怎么让自己愤怒。
然后呢?石子濯想不出,为了让自己愤怒,便去同他人成亲,这个理由也太荒谬了。
他做不出假设:假设他是景俟,他为何这么做。因为他本就是景俟,但他也不完完全全是景俟,景俟此举,同他一直隐瞒的那一部分息息相关。
石子濯狠狠闭了闭双眼,提刀向府门走了过去。
门房小厮见了他,一声“石护卫”还不曾出口,石子濯便举起腰牌:“御使办事,不必通传。”
小厮连忙点头,石子濯去正堂望了一望,果然见到有军士身着便服把守。他上前又亮了腰牌:“御使石子濯请见陛下。”
石子濯被请进正堂,房中左雁玉和景俊正坐在一处说话,石子濯入内,摘了面具便要跪,景俊伸手托住了石子濯的手臂。
“皇弟不必跪。”景俊微笑道。
石子濯一怔:“陛下,臣是石子濯。”
景俊但笑不语,左雁玉慈爱地说:“娘和你阿姐怎么会认不出阿俟?”
“我……”石子濯原本满腔压抑着的怒火被这忽如起来的一句话带来的触动抛去九霄云外,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可是,外面那个……”
“两个都是阿俟,”左雁玉拉着他的手,叫他在身边坐下,“我们都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