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点头称是，而后退出门外。
次日，洛京难得迎来一个下雨天，刚开始还只是蒙蒙细雨，而后那雨势竟越来越大，到得后来，连天空都如黄昏般带着淡淡黑色，加上大雨倾盆，一切都在雨中显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城门守卫在如倒灌水的大雨中立得艰难，蓑衣下面的铠甲也挡住雨水浸润，不一会就湿淋淋的。
城门将领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遍遍巡视着自己管辖的范围，同时叮嘱守卫们睁大眼睛，以免出现纰漏。
或许是雨太大的原因，今日出城门的人甚少，这让在大雨中挣扎的守卫们松一口气。
大雨下了快一日一夜才渐渐转小，慢慢的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浸润着京城。
趁着雨势转小，洛京不少百姓都开始出门活动了。大雨耽误的一日一夜功夫在生活压迫下不得不出来继续营生，而守卫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在泥泞的官道上，一匹马疾驰着往京城方向赶来，而后在守卫们的搀扶下，马上士兵才有力气说出话。
断断续续的话打破了京城平和许多年的氛围，守城将领让属下将已经伤重垂危的士兵扶到角楼里面休息，等待医匠过来诊治，自己则慌不择路的往上级那里跑去。
消息一层层递到宫里的洛尘那里时，她正在廊下看着雨滴滴在青石板上的情形。骤闻此事，也是不慌不忙，吩咐禁卫寻到奚王进宫。
两人会面，听了禁卫说的消息，心照不宣，而后洛希点头表示她去负责安排。
京城的百姓还在各自营生里为柴米油盐忙碌，便发现大批的禁卫军和平日只负责稽查的龙武卫将城门守得严严实实。同时驱赶着寻常百姓归家，若无大事不可随意走动，而城门将在今日酉时末关闭，还滞留在外的人其家人务必到城门守卫指定地点排队登记，而后查验通过之后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回来的都予以放行。未登记者将视情况而定，暂时关押于龙武卫卫司。
一时间，京城各处街道直如菜市场般闹哄哄的，不过在禁卫军以及龙武卫的喝令下，寻常百姓规规矩矩的按照官府规定各自安置。而一些权贵富裕之家本就在下雨天不必为生计所迫，懒得出门，所以城内情况虽慌乱却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影响。
天气阴沉，原本黑得晚的天空今日还未到酉时末就开始看不清远处景物。
依仗着洛河穿城而过，城外五丈宽的护城河将京城四四方方围绕，此刻为了安全起见，护城河上的吊桥在酉时初便被半拉起来，而后大军排列在河边，身后五丈处便是高耸的城墙。
透过护城河，对面已经隐隐约约可见排列整齐的兵马正往这边挺进，禁卫军统领魏云看着前方，苦笑着对身旁随先帝灵柩一起回来的洛林道：“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洛林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军队好似看着一棵棵树，道：“职责所在，但死不辞。”
魏云拱手，“洛大人想得开，在下佩服。”
而后，看着已经慢慢停了雨的天空，眸子里光华闪过，面色平静无波的等待着。
不同于魏云他们防守的北门，在洛彬及洛希防守的西门、南门，这里大批工匠早在叛军还未到达之时将之前穿城而过的洛河那部分水段截断，而后河水灌入护城河中，从南边重新汇入洛河，流往下游。因此，他们需要防守的地方除了不让叛军乘船从河面进入护城河中，还得防范水下的突袭，较之其他两门，担子更重。
所幸水流截断，经由城内的河道便会干涸，只需防备突袭以及敌方船只而已。
往日入夜便四寂无声的城外，今日却亮如白昼。
叛军并没有趁着天黑就开始进攻，而是在原地修整。
跟在洛希身边的少女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士兵，不由抽口冷气，讥笑道：“这么多人，倒是让他们搞出了大阵仗。有这些人支援一下西境大军，何至于大片沃土葬于敌手？”
洛希眸色深深，随口问少女：“城中粮草可还足够？兵甲器械可曾藏好？”
“奚王殿下放心，我爹爹早就让人布置好了，当然我爹爹只是按照先帝的旨意办事，可不是蓄意做那大逆不道之事。粮草也在叛军还未出延平时便开始筹备，加之爹爹从凉山秘密运送过来的，足够咱们坚持到援军到来。”
少女的声音里夹杂着期待与跃跃欲试，洛希偏头看她，平静无波的脸上不由闪过不忍，终是在心里说了句抱歉。
“对不住了，没有援军，也没有胜利。这场守城战，才是将来整个清河纷乱的开端。”
她望着前方，心中做了个决定，如果有可能，尽量带更多人去泷水或者凉山吧，好过在接下来的黑暗里挣扎。
第63章 坚守
天边启明星降落未落之时，在注满河水的护城河边，已经辛苦坚守一夜的将士们终于看到对面有了动作。
由于洛京宏大宽广，且三面依山，一面傍水，因此叛军的进攻主要方向便是地势较为开阔平坦的东方与南方。
护城河与城墙只隔了不到五丈，守军压根排列不开，洛希便只带一队重骑在河边来回巡视，以防敌军趁夜突袭。
此刻听了底下人的汇报，她立在马上，对身侧的少女道：“传令，布阵。”
一时间，城墙下的号角声一声声传到城墙上，森严的箭头拉满弓弦，架好的弩车也整装待发。
黎明未至，夜色仍是深沉，对面敌军身影掩在夜色中，让守城将士不得不睁大眼睛，以免错漏。
直到他们步步紧逼到即将进入射程之时才停下脚步，如一头庞然大物般立在原地。
两方人马均是借着夜色不敢有丝毫差错，一方盘踞河对岸，伺机而动；一方依靠高墙深河，默然以待。
终于，启明星开始直直坠落，天边泛起鱼肚白，压抑许久的双方在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中开始交手。
“御！”
城外的重骑均是强壮大汉，此时听到命令当即毫不犹豫的挥起重盾，而后五人一小队的跪在被重盾护起来的空间内。城墙上的守军也在看到下方军旗摇动时便做好防护，不待找好掩体的军士们喘口气，铺天盖地的箭雨便密密麻麻往他们这方射来。
而在塔楼里面的兵士，原本无需担忧头上利箭，在一轮箭雨过后便开始反击。一轮轮箭雨也随即倾泻到敌军阵营里，让已经开始往前挺进的不少兵士倒地。而在河边依旧被压制的重骑们，依托拒马桩牢牢守在河边，一步未退。
敌军一边依托弓箭手组成的军阵往前推进，一边将大型防御木墙往河边推移。
虽说敌军人数众多，但是因着护城河水深且宽，仍旧阻挡着大军前进的步伐。但是也因为人多，在箭雨下被压着的守军反而只能眼睁睁看着敌方用命来将阵线往前推移一大截。
双方在城墙下为着护城河的归属厮杀了整整一日，直到黄昏来临，长庚星高高挂在天空，叛军扔下遍地尸体也未能彻底占据护城河另一边的土地，只好撤退到守军射程之外。
一天的厮杀，于城墙下死死坚守的重骑不易，于城墙上不仅要注意箭雨，还要时刻反击敌军的守军更不容易。
之前准备的燃料，箭矢等为了打退敌军，已经消耗不少，若接下来他们依旧用今日这般打法，失去护城河只是时间问题。
洛希看着盾上已无处可插的箭矢，眉头慢慢皱起来。她身边的少女反倒神采飞扬，笑道：“如何？幸好我爹爹让家里人急急浇铸了这些用铜做成的重盾，不然就他们那种木头做的，恐怕第一轮下来咱们就得交待了。”
她吩咐身边跟随的人道：“去城内跟家里说一声，殿下和我无碍，另外再送些器械过来，明日怕又是一场苦战。”
洛希偏头，她担忧的神情略微放松，心内嘲笑自己道：“左右只是守城，只要坚守到母后她们平安抵达泷水府就好。”
而后也不再纠结，也吩咐身边跟随的侍卫去宫内报平安，务必让新帝不要担心。同时再次派人去丞相府及奚王府查看丞相与母妃是否安分待在各自府内。
因为护城河，叛军被很好的阻止在河对面，以致夜间少有偷袭的机会。但同时也将他们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城中，除非有其他援军来，否则便是至死方休的结局。
而援军，洛希与洛尘都清楚不会有，苏大将军退守泷水，为以后的计划做准备，罗大将军必须镇守凉山，否则凉山有失，那里丰富的矿脉等将为叛军占据，到时这场战争就更难打了。
洛希揉揉额头，疲惫的走向用盾牌搭建的临时休息之所，除了留下一半人手巡防，剩下的人也都抓紧时间休息，准备接下来的苦战。
城外除了城墙上的火炬，其他地方均是漆黑一片，空气中不管是热辣辣的暑气，还是笼罩在城墙附近的血腥气，都未能阻止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格外疲惫的士兵们枕戟而眠。
城内，不管是官员家眷，富商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在城外那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时便龟缩在家中，不敢出去打探，也不准出去打探。他们只能在家里祈祷快点结束，只要不波及到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