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杀害他姐姐和弟弟的凶手一举歼灭。
丰元十三年夏,禅香山炸药熏天, 神枪与刀戟之间的交战拉开了序幕。
离开黑市的这些年, 燕无渊也尝试过研究炸药, 可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他不是个有天赋的人,但也想替家人报仇,临危的担子落在身上, 他先后平定西域部落的反叛, 将整个西域治理的井井有条,后起兵南蜀, 攻入大周。
这一路, 他从未走错一步。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走到了最后一步, 眼看大仇就要得报了。
炸药炸的满天飞, 整个禅香山地动山摇,索性, 他没有被炸的粉身碎骨, 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此次交战失利不是因为他指挥失误,而是因为没有炸药和神枪。
经过数日的交战, 神枪营也已经弹尽粮绝。
只剩下最后一箱了。
这最后一箱就是当时在黑市留下的那几箱之中最没用的一箱。
不是成品,而是一些粉末状的燃灰。
只有点燃了这些粉末,才能炸死敌人。
粉末随风飘散,想用粉末来炸死敌人,无异于自掘坟墓。
京城
卫雍和齐明煊留守京城,三十六明乾卫誓死保护雍乐帝。
再一次站在京城的城墙上,卫雍触目惊心。
城墙下血流漂杵,整个城墙都被鲜血染红。
这还没正式交战,就成了这么一副惨样。
卫雍向远处望去,远处的尸骨堆积成山,如同煞白的雪殁尽红霞里。
他还想着虞郁临行前说的那几句话。
“雍雍,我与你在世人眼中都不算什么好人,你是举世闻名的大贪官,我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虞郁收起所有同他讲的玩笑话,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和他说:
“曾经我以为一辈子会追随在你的身后,当你的马前卒,为你鞍前马后,已全兄弟之义,还当年救赎之恩。”
这话听在卫雍心里,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进卫雍的骨子里。
他一直以为的纨绔,竟是如此的“胆大妄为”,也是如此的勇气可嘉。
卫雍望着一望无际的尸骨,他开始害怕,他害怕这其中,会有一个虞郁躺在里面,害怕虞郁至死都在想着他。
也想着家国安宁。
他猛的感觉头晕目眩,强撑着伫立在城墙上,他是大周坚不可摧的定海神针,他不能倒下,不能畏惧,不能退缩。
虞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慢慢的灌入他的脑海里:
“可真到了家国离析的那一刻,我骨子里的血性也被释放出来。”虞郁此刻仿佛还站在他面前,那鲜活的身影好像离他并不远,“虞家满门忠烈,养不出一个废物。”
虞郁的声音很满,将卫雍的心堵死,也将他的后路堵死。
虞家满门忠烈,养不出一个废物。
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是废物,是走狗的人,他将用自己平凡的一生,去为大周添砖加瓦。
他跟着太后一路行至禅香山,在数次激烈的交战中,不幸被炸药炸伤,此刻还在营帐里嗷嗷叫唤,“疼啊!你轻点。”
军医给了这位世家废物一个大大的白眼:“真不知道你们这群少爷兵有什么用,上阵杀敌还能把自己炸伤了。”
虞郁:“……”
没等军医给虞郁包扎完,外面就乱作一团。
“敌袭!!!”
军医的手一抖,疼的虞郁晕了过去。
这时候怎么会有敌袭呢?
所有人都因为突然的敌袭乱了分寸,卫赟和李缨菀还在消磨最后的冷静。
卫赟坐镇营帐中,分析道:“他在赌。”
“赌什么?”李缨菀沉下心来问。
卫赟一挥手,“赌我们已经弹尽粮绝,赌我们没有后路。”
“这是要决一死战啊!”李缨菀冷哼一声,丝毫不带怕的。
决一死战而已。
卫赟话中带着欣赏的目光:“这小子命真硬,这都炸不死他。”
若是不作对手,说不定会成为忘年之交。
李缨菀提起手中的红缨枪:“没了炸药就去火拼,哀家手里的红缨枪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可一点都不输星阎。”
说完,李缨菀没给卫赟反应的时间,转身命令道:“神枪营听令,随哀家迎敌!”
“是。”
神枪营八百军还剩下不足五百人,气势一点也没有输。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迎敌,杀他们片甲不留!”卫赟也拿起手中的武器,同众将士一起杀出重围。
禅香山终年积雪,万古不化,神枪营都是在这里训练出来的,自然熟悉这里的地势。
在大周的领土上,即便只拼刀剑,也未必会输。
他们熟悉大周的地形,燕无渊从小也在大周长大,他也同样熟悉大周的地形。
作战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燕无渊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冲锋陷阵,身先士卒,西域军心大震,力挽狂澜。
大周的军队退守禅香山的后山。
比起前山,禅香山的后山丛林密布,燕无渊不敢轻易进入,只能鸣金收兵。
双方僵持不下了足足月余,终于在此时迎来了第一场大雨。
大雨倾盆,冲刷着破土而出的新芽,西域军踩着嫩芽冲入后山。
燕无渊大喊道:“杀!!!”
若论单打独斗,在场之人无人打得过燕无渊,可这是全军出击,燕无渊又是西域统帅,掣肘牵挂太多,导致出师不利,败下阵来。
一场大雨过后,是夏日的朗朗晴天。
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虞郁潜入了燕无渊的营帐。
燕无渊早有准备,就凭虞郁手中的一柄长剑,还不是燕无渊的对手。
星阎下,是无尽的杀机。
燕无渊三两下就将虞郁擒住,冷冷道:“特意撤下防卫,就是为了看看谁来找死,没想到竟然是你。”
说实话,燕无渊真的没想到第一个来刺杀他的人竟然是虞郁。
多年前就被他欺负到不敢还手的虞郁。
若不是那时候有卫雍的帮衬,估计虞郁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会在燕无渊的蹂躏下死去。
可没想到造化弄人,虞郁竟然活了下来,还在此刻与他在营帐中对峙。
不仅燕无渊没想到有生之年会遇到这样一幕,虞郁也没有想到。
他想过天下安定,他会江湖浪迹,或者继续做个京城纨绔,没想过乱世风云,他会刺杀敌帅,还舍生取义。
以前的他只会觉得,天下不乱他添乱,现在的他却认为,天下大乱他斩断。
倘若世间安宁,他愿退居幕后。
倘若家国遭难,他愿挺身而出。
“乱臣贼子,奸佞小人!”虞郁眸子里带着独一无二的狠劲,破口大骂道:“你知道因为你的愚昧无知,有多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有多少无辜之人因此受难吗?”
这世界上的无辜之人太多了,百姓流离失所,或者死于双方的铁蹄之下。
这些,虞郁不知道,燕无渊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燕无渊踩着虞郁的肋骨,将他按在地上摩擦:“我只知道乱世逢主,国运大昌。”
也只知道可以以战止战。
“呸!”虞郁被压的喘不上气来,却依旧不肯低头:“狗贼子!”
他被摩擦的嘴里吐不出字来,口齿不清的坚持咬出三个字。
口中带着讨厌的血腥味,在敌军大营中洒下一股热血。
“你随便骂。”燕无渊倒是不在乎,事到如今,他觉得是世道欺他压他,他不得不反:“昔日我也想好好过日子,可是结果呢,我被你父亲扣在大周京城,没能见到父王最后一面,好不容易回了家,为数不多的亲人都离我而去,你说,我还在乎什么?”
当他知道自己可以踏上回家之路的时候,脑海里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兴奋。
那是他夜夜梦中的家。
他当年肯放过虞郁,就是证明自己也放下了过去,他只是想好好过日子。
可是结果呢,刚回家没有多久,西域就乱了,姐姐和弟弟相继被炸的粉身碎骨,他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偌大的西域。
他又做错了什么?
从当年的平城之战苟且偷生至今,要的也不过是与家人的团聚而已。
普通百姓都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为何他就不可以?
生于王室,就注定不得自由。
他说了不算。
那坐上天下之主之后的位置呢?
他也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人人能够有事可做,守得一方小天地,哪怕偏安一隅,哪怕委曲求全,只要能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其他的,没有那么重要。
虞郁一时没接得上话,站在燕无渊的角度上,确实如此。
但这不该是掀起血雨腥风的理由。
这场因私欲而生出的暴虐,就由他来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