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抱紧了燕无渊的脚踝,趁机点燃了自己的衣角,也点燃了身上的粉末。
烈火燃的很快,将虞郁烧的面目全非。
任凭燕无渊怎么捶打,怎么砍杀,虞郁都不松手:“当年,是我父亲拼了命把你留在大周,如今,我来替他完成最后一步。”
烈火窜上了燕无渊的身体,像是浴火重生般大喊着,“疯子!”
虞郁全身被打的伤痕累累,鲜血直流,随后,他抱的更紧了。
他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可能尸骨无存,他笑了,在寂静的夜中笑的猖狂。
嘴角的血滴滴落下,砸在冰凉的泥土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的是没有辜负父亲,没有辜负卫雍,也没有辜负大周。
这就足够了。
“砰”的一声,暗夜被惊醒,整个营帐被炸的粉碎。
而营帐下缠斗的两个人,早已成了灰烬。
自此,西域溃不成军。
这样一场乱局,就这么被世人眼中的一条无用的狗结束了。
说来也是可笑。
丰元十三年秋,大周大胜,京城危机解除。
随后齐明煊下令,全力帮助南蜀军攻打北渊。
丰元十四年春,大周联合南蜀军将露运沛打到北渊老巢,永不复出。
镇国大将军卫赟也得到允许,暂居京城,不必常年驻守边关。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节。
这一年的清明节,卫雍没有在京城度过,而是带着虞郁的遗物去了海外东莱。
卫雍抱着虞郁的遗物,坐在海边听海浪拍岸,也听藏在海里的虞郁轻声呼唤。
虞郁被炸成了灰烬,而卫雍听到这一消息后,也是心如死灰。
他想过虞郁会战死沙场,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最有勇气的那一个。
卫雍哽咽到不能言语,依旧咬着牙说出虞郁的心声:“你说过你喜欢大海,我现在才带你来看,希望你不要怪我。”
他在海边建了个小木屋,在海边陪着虞郁走完最后一程。
直到夏日淡尽,秋霜素裹之时,才回到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大周京城。
京城在此战中损失不重,齐明煊又忙于修缮之事从未懈怠,等卫雍回去之时,京城还是以前的京城,只是,物是人非。
他一个人待在虞家祠堂喝闷酒,再也没有人陪着他疏解了。
从此,孤零零的魂灵漂泊在天地间,不再觅得知音,不再友人相伴。
从此,遇青山流水无数,再也遇不见故人。
时隔很久,卫雍还是想问一句:“你怎么这么……傻!”
傻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卫雍憋了回去。
那不是傻,是勇气,也是虞家满门忠烈的底气。
思及此,卫雍才明白,自己从未看透过虞郁。
他以前只是觉得,虞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是纨绔。
说好了终生不做官,因自己的一句话出山,可也没有按照自己的安排谋个清闲的职位,他去了钦天监,去了处处与卫雍作对的钦天监。
所有人都以为虞郁是卫雍安排在钦天监的一把明刀,殊不知,虞郁骗过了所有人。
他是明刀,是甘愿以身赴死的明刀,是身以死寂的明刀。
卫雍举着酒坛,敬给虞郁:“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随后,一小坛子酒被卫雍灌入肺腑:“你认我当大哥也成,我给你当小弟也成,我们一起生在河晏河清的时代,这样……这样我们,就能……能长命百岁了。”
卫雍说的哽咽,他好久没这么喝过酒了,酒液在他的胸腔中散播开来,喷出一口血。
鲜血染红了虞家祠堂,给虞家留下了最后一丝血脉。
他双手抱着酒坛子,径直向后倒去,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齐明煊抱在怀里。
卫雍抬眸,是许久不见的齐明煊。
他仰头看着齐明煊,只觉得那身影十分高大,足以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陛下,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说完,卫雍就晕了过去,齐明煊将他抱上车辇,安顿在寝宫里。
等卫雍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他一睁眼,就看见齐明煊期待的眼神。
日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打在齐明煊的脸上,映着微弱的光芒,卫雍伸手去触碰光芒,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卫雍艰难的开口:“陛下……”
许久不见,齐明煊都不知道卫雍有了胡子是这番样子,多了点成熟,却也遮不住那张昳丽的脸。
自销魂蛊解后,卫雍的黑发就长了出来,现在,因虞郁的死,卫雍的发间又添了白。
卫雍也不知道,齐明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足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
以前只绝时间悄然流逝,却不知偏差间,原来过去了这么久。
丰元十四年,是卫雍陪着雍乐帝走过的第十五个年头,如今齐明煊已经二十四岁了,再也不是毛头小子,昔日在他眼里的小皇帝,也成长为了一代明君。
而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经此一遭,卫雍的“嚣张气焰”彻底不再,处事也圆滑许多。
交战之际,是贾元礼补足了最后的银两,才让京城多支撑了几日。
卫雍此次回京,是要好好感谢他的,处理完琐碎的事情之后,卫雍来到了这辈子都没想来到的贾府。
他敲了敲门,是贾元礼亲自开的门。
“太师,进来吧!”贾元礼欢迎的说,“府内简陋粗鄙,还望太师不要嫌弃。”
卫雍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贾府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富丽堂皇,许多东西已经年久失修,这里根本不像是钦天监司正住的地方,倒像是一个贫民窟。
卫雍虽然觉得贾元礼这个人很晦气,平时也不愿意和他接触,甚至说不了三言两语就要吵起来。
但既然同朝为官,交际是少不了的。
卫雍也曾无数次路过贾府,每次都被那气派的牌匾所震撼。
合着都是些虚把式。
谁能想到里面竟是这样一副破败凋残的景象。
若不是此次“机缘巧合”,恐怕卫雍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虽然贾元礼这个人很令人讨厌,可他为官这么多年,对百姓也是极好的。
这就是可取之处。
也是卫雍始终没有动他的原因。
世人都知道卫雍结党营私,也都知道卫雍和贾元礼不对付,实际上,卫雍想要对付贾元礼很简单,这是所有人都想不透的死结。
卫雍是一朝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见了都要恭敬从命,唯独贾元礼对他不屑,甚至敢在朝堂上与卫雍公然叫嚣。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卫雍心里也清楚,贾元礼是个好官,他能在危难时刻捐出所有财产,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这就是贾元礼心中的道。
他不必为任何人卑躬屈膝,是当之无愧的三元榜首。
一辈子奉献在钦天监,从不谋私利,他问心无愧。
之所以和卫雍斗了这么多年,是因为卫雍始终谋私利。
这个喷不了,卫雍是真的谋利。
不过卫雍不是谋私利,而是有备无患。
如今误会解开了,钦天监与红鸾阁尽听命于皇室,朝廷也暂时停止了明争暗斗。
在齐明煊的带领下,大周欣欣向荣,迎来了一番盛世,史称“雍乐盛世”。
同年末,太后李缨菀退居后宫,齐明煊真正将所有的权力握在了手中。
与权力同时握住的,还有卫雍。
丰元十五年春,齐明煊将卫雍接入宫中长住,百官再无一句怨言。
齐明煊将卫雍搂在怀中,带着一丝“幽怨”之气说:“雍雍,朕已经二十五岁了,也该考虑立后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鼓点一般砸在卫雍的心里。
心扑通扑通的直跳。
卫雍勾住齐明煊的下颚,逼着他抬起了头,眸光如狐:“不知陛下看中了哪家姑娘,可需要微臣帮您物色物色?”
四目相对,四下无声。
眸中自有千秋,也有横波。
春水般的眸子里,尽是对彼此的信赖与诚心,还有如烟花般绚烂的爱意。
齐明煊鼓着红腮,抛了个媚眼道:“朕看中了镇国大将军的独子,太师可得帮朕好好把把关啊!”
身为人臣,卫雍却之不恭。
自己把自己的关,卫雍也毫不手软。
随后,卫雍牵起齐明煊的手,轻轻的吻了他的手背,在他的手指间摩挲了几下,语气轻快的说:“自古婚嫁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还是亲自问问镇国大将军吧!”
齐明煊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与卫雍十指相扣道:“已经问过了,岳父大人欣喜若狂。”
这哪里是卫赟欣喜若狂啊,明明是齐明煊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