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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摸摸它脑袋,揉来揉去,“没有坏脾气小猫,只有心软的猫猫神。”
  它敏捷躲开,听到她在后面喊,“还没收小鱼干。”
  它夹着尾巴离开,跑得很快,仿佛只要被她揉揉就浑身揪着疼痛,比方昨夜那些撕咬到的地方,比方自己生下来就空荡荡的断腿处。
  …后来小白应该是去别的地方流浪了,不然它怎么从那以后就没出现在小区里。
  她回家时总会望一眼墙头,也不算在等。
  但没猫在。
  …
  她在京都旅行时,遇上了突如其来的大雨。
  躲进路边神社的屋檐下,一低头,发现脚边蹲着一尊小小的猫猫石像,只有她小腿那么高,被雨水冲洗后,眼睛显得格外亮。
  导游笑着说:“这是小白猫猫神,据说摸它的头能转运哦。”
  她蹲下来,却没有伸手祈求好运。
  而是用掌心轻轻捧住石猫被雨淋湿的脸,拇指蹭了蹭它冰凉的耳朵尖,淡淡地却认真地说:
  “辛苦你了,猫猫神。”
  “我的愿望是,希望全世界的小猫,都能得到爱它的主人。”
  “…猫猫神也一样。”
  石像的瞳孔里落了一滴雨水。
  导游喊:“雨停了!今天这雨来的快走的也快!走了!”
  她起身。
  她听不到猫猫神说,下一世就要变成人。
  …
  贝言对这门婚约很不满意。
  藏区…放羊的?老爸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所以把她指腹为婚?
  现在谁还搞这种封建残余?
  退婚,必须退婚。
  她冷着脸进藏相看她那婚约对象,一路风雪交加,越野车颠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是苍茫的雪山,经幡猎猎,远处偶尔有牧民的吆喝声传来,更让她眉头紧锁。
  要是对方是个只懂放羊的糙汉,她立刻掉头就走。听说在藏区被退婚后会遭人笑话,但没办法,本来就不合适嘛。
  车停在一处白塔旁,向导指了指前方:“到了,他家牧场就在那儿。”
  贝言拎着行李,踩着积雪往前走,靴子陷进半尺深的雪里,咯吱作响。
  然后,她看见经幡飘扬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藏袍雪白,滚着深蓝的边,腰间束着银饰。他个子很高,宽阔肩脊远远背对着她,抬起缠着护臂的手,一只鹰便就此展翅俯冲下去。
  脚步声惊动了寂静,他敛眸侧目。
  眉骨投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过于清透,唇色极淡,左眼尾旁的痣红着,鲜活得像是重重雪色间唯一的颜色。
  贝言默默怔住。
  而一只小羊羔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纯白的绒毛蹭着他藏袍领口,湿漉漉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和它的主人一起,注视着贝言。
  那一幕也许称得上神圣,以至于贝言根本形容不出来。
  雪山的风是有慈悲神性的,它们总是会挑时机跑出来,眷顾那些美丽之物。
  小羊羔咩了一声,挣扎着要从藏袍里钻出来,却被那人轻轻按住脑袋,低声用藏语说:“别闹。”
  贝言拿手肘撞了撞向导,“那谁?”
  向导叼着草,觉得稀奇:“你那婚约对象啊。”
  她张了张嘴,突然卡壳。资料上那串藏文名字实在太长,她压根没记住。
  而那人已经带着小羊羔走到面前来,雪白的藏袍袖口沾着草屑气味,他俯身接行李,银饰叮当轻响,影子压近笼罩,她屏息向后倾了倾。
  “谢谢。”她说。
  对方:“不客气。”
  贝言抬眼:“你汉话这么好?”
  “我阿妈是地质学家。”他指节蹭过小羊下巴,睫毛在雪光里显得格外密,“教我念过书。”
  他侧身让开路,示意她跟上:“雪深,走我踩过的地方。”
  小羊羔从他怀里跳下来,蹒跚着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看她,像是在等她。
  贝言踩着那些雪坑走过去,抿抿唇,“你名字是什么?”
  对方说了一串藏语,然后说:“顾知宜。名字。”
  “哦顾知宜……”贝言拧着眉,脱口而出,“你们这儿退婚真的会被笑话吗?”
  她想了想又问:“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前面带路的那个人闻言转头看她,雪山下长大的眼睛太干净,盯得她心跳漏拍。
  他眨着眼睛,目光又移向前方,“嗯。会被笑话的。被退婚就是做了负心人,阿爸会抽断三根皮鞭,小妹出嫁时要多赔三头牦牛。”
  不是。
  贝言轻微有点说不出话。
  明明一开始在来之前都想好了,到这里三下五除二把婚约的事解决完就走,可这会儿见着人,却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还没退婚呢,就搞得好像她要欺负人一样。
  顾知宜弯腰,从雪地里捡起她掉落的围巾,羊绒织物沾了雪。
  “不用在意我。”他语速和缓,指尖拂过她围巾边缘的雪粒,眉眼安静,“我配不上你的。”
  他才是要被退婚的那个,语气却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
  小羊羔不知何时蹭到她脚边,湿漉漉的鼻头碰了碰她的靴子,又咩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替主人委屈。
  贝言喉咙发紧。
  “…真的来退婚吗?”默了默,顾知宜忽然抬眼,清透执拗的目光定定望进她眼底。
  大约这句话已经在他喉间辗转千百遍,如今终于小心翼翼捧出来。
  捧给她摔碎。
  第54章
  如果怎么回答都觉得不对,那不如干脆把问题抛还给他好了。
  贝言弯腰,看进他眼睛,“你想让我退吗?”
  他拢了拢藏袍,发梢的雪粒落下,围巾在掌心叠成方正的形状,递过来时带着体温:“外面冷,你受不住,进去喝碗茶。”
  贝言跟在他身后,积雪在靴底吱呀作响,追问:“你想让我退婚吗?”
  “是你怎么想。”他摇摇头,小羊羔在他脚边叫,顾知宜单膝跪下来,手掌托住小羊的后腿轻轻一送,“去玩。”
  而后低头解开皮质护臂,另一只手将厚重的门帘掀起一角,蒸腾的热气混着酥油香涌出来。他侧身让出路,示意贝言和向导先进。
  贝言矮身进去,旧铜铃轻轻作响。
  帐篷里比想象中暖和。铜炉静静烧着,映得四壁的羊毛毡泛出橘色光晕。
  石砌的炉子上,铜壶里的奶茶咕嘟冒着泡。顾知宜舀了一勺酥油进去,手腕一转,茶汤泛起金黄的涟漪。
  “阿爸阿妈知道你来,去城里买新被子了,晚上回来。”他对着她说,声音闷在氤氲的热气里。
  贝言捧着碗,茶烫,灼得她指尖发红。
  “小妹呢?”她问。
  顾知宜为向导添完茶后,瞥了眼她碗里没动太多的奶茶,“贪玩,昨天盼着你来兴奋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在赖着。”
  话音刚落,一枚红方糖顺着碗壁轻轻落入她碗中。
  咕咚一水声。
  贝言眨眨眼,她甚至能够嗅到那人袖间残留的微凉雪意,于是微微屏息。
  帐内一时只剩炉火的噼啪声。
  “顾知宜。”她念出这个生涩的名字,不看对方那双无辜的眼睛,只盯着茶碗里晃动的涟漪,“如果我说我想退婚。”
  对方目光侧过来,认认真真。
  才只开了个头她就顿住,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能不伤害对方,补充道:“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我觉得……”
  “咩——!”
  一声凄厉的羊叫打断了她,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外头用藏语高声喊着什么,顾知宜脸色骤变,放下茶壶就往外大步走。
  贝言同向导挑开帘子追出去,看见牧民们正围在冰溪边,那里有一只母羊的后腿卡在裂缝里,正疯狂挣扎。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靠近。冰层太薄,随时会塌,羊正凄厉地叫着。
  顾知宜二话不说跪在雪上,徒手去掰冰缝边缘,母羊惊慌地蹬着腿,后蹄乱踢在他手腕上,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冰碴割进他的掌心,血珠渗出来,在透明的冰面上洇成细小的红。
  “疯了!为了头羊不要命?”有老人跺脚。
  顾知宜整个上半身探进冰窟,母羊的哀叫混着他沉重的喘息,白雾一团团扑在冰面上。
  “按住它的角!”他声音凌厉,和刚刚无辜清透的样子截然不同,贝言一愣,几个牧民见状赶紧上去帮忙。
  贝言也下意识撸起袖子往前一步,却被老人拦住:“别过去!那小子犟得很,对牛羊上心的很,对谁都没见这么上心过。”
  “咔嚓!”
  冰层碎裂,贝言连忙喊他名字,看着顾知宜猛地拉住母羊跨到安全处。
  羊被安然救出,在他怀里蹬了蹬腿,毛上沾着冰碴和血丝。
  顾知宜低头检查它的后蹄,指节发红,血顺着掌心纹路渗进藏袍袖口的绒毛里,那抹红在白底上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