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作为这场盛大的婚礼的配角,宾客们或多或少地接受了访问。贝纳多特伯爵和希尔维娅接到的访问是众多宾客里最多的,人们很好奇他们在二战中的经历。
在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接受访问之后,希尔维娅不由得和贝纳多特伯爵讨论起他们战争时代的担忧:“成千上万的犹太人无家可归,他们会游荡在欧洲大陆上......”
“说的不全对,希尔维娅。”贝纳多特伯爵说,“他们会离开欧洲大陆,去中东,去传闻中的耶路撒冷附近。这会引发下一次犹太人的回归潮。”
希尔维娅皱了皱眉:“可那里是阿拉伯人的领土。”
“是的,希尔维娅,巴勒斯坦人的领土。”贝纳多特伯爵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犹太人想要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国家,因为在欧洲大陆上,他们已经无处可去。而阿拉伯人同情犹太人在二战中的遭遇,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犹太人在他们的领土上建立国家——仅仅因为他们三千年前在那里生活过吗?”
“我恐怕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的,这是生存之战。”希尔维娅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袭击平民和孩子,朝饮用水里投毒,炸毁桥梁......他们什么都会做的。”
“在那里会爆发战争。”贝纳多特伯爵低声道,他看着窗外的树木,“我们已经预见到了——老天,我们很想避免这一切,联合国提出了一系列方案,但阿拉伯人和犹太人都不同意,阿拉伯人想要的是停止犹太移民,而犹太人想要建立自己的国家。”
希尔维娅知道这个问题会是一个难解的结,一个流血的伤口,但最可怕的是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可能的解法。所以在1948年的年中,当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的战争真的开始,而贝纳多特伯爵邀请她加入联合国调解员的队伍时,她陷入了难得的沉默。
她询问贝纳多特伯爵:“如果我们调停不了这场战争怎么办?”
“只有尽力而为,亲爱的希尔维娅。”贝纳多特伯爵告诉她,“我们要公平,公正地对待这件事情,哪怕它毫无希望。我们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保护平民,尤其是妇孺和儿童。”
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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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纳多特伯爵和希尔维娅很快就发现,和世界大战时期一样,战争的最终走向是无法扭转的。在他们到达巴勒斯坦的时候,战争已经事实上陷入停滞。阿拉伯国家不主动进攻,但也没有任何和谈的迹象。以色列则开始大肆地驱逐自己控制区内的阿拉伯居民。
希尔维娅站在夏日的烈日之下和人们交谈,阿拉伯人和犹太人一样自信。阿拉伯人等待他们的联军把犹太人全部赶到大海里去,犹太人则等着拥有自己的家园,每个人都告诉她:“这是我们的权力。”
在车队前往耶路撒冷的路上,希尔维娅曾经看到过一个戴着头巾的妇女想要回自己的村庄收麦子,被以色列的军队拿着枪赶了出来。她带着翻译去询问那些妇女,人们打着手势告诉她:“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带很多东西。”“我家里的鸡要饿死了。我以为只有十几天。”“现在已经不放枪了,很快,战争就要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希尔维娅看着她们的眼睛,她和贝纳多特伯爵都认为1947年通过的联合国巴勒斯坦分割方案(联合国第181号决议),对阿拉伯人非常不公平。占据人口较少的犹太人得到了大量肥沃的土地,而阿拉伯人得到的则是贫瘠的、不能连在一起的丘陵。但即使在他们起草的新方案里,他们目前站立的土地也不属于阿拉伯人——她们和她们怀中孩子的余生将在他乡度过。
她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可等到晚上,她飞到希腊的罗德岛和贝纳多特伯爵会面的时候,她还是垂头丧气的。
在亮堂的会议室里投票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是简单而容易的事情,但真正走到他们的领土上,正视他们的眼睛时,又是另外一件事情。希尔维娅在战争时代曾经亲眼看到犹太人的悲剧,现在她又看到了巴勒斯坦人的悲剧——她无法在道义上做出选择。
“感受到了自己的沉重责任和道德压力?”贝纳多特伯爵把一只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膀上,一如既往地和她开着玩笑。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是的,伯爵。”
“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贝纳多特伯爵看着手中的草案,“在我刚刚踏上这个舞台的时候,我也在为此担忧——后来,我发现,完全完美的,满足双方需求的方案是不存在的,否则他们就不会为此打仗了,是不是?”
希尔维娅笑了笑:“您说得对。”
“有时候我们甚至会被两边同时讨厌。”贝纳多特伯爵挑了挑眉,“总而言之,你要学会放松自己。我个人的建议是,不妨把压力变成动力,新的分割方案和停战协议一旦达成,人们就会找到新的家园——那时候我们再想新的方案帮助他们。但我们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结束这场战争。”
他把草案放在桌上,希尔维娅仔细地读了一下:“雅法成为自由港,耶路撒冷分犹太和阿拉伯自治区,建议联合国较公正地重新划分疆界。”她看着伯爵,“我不得不敬佩您的智慧了,这是目前我看到的,最公平的方案。”
“别急着夸我,希尔维娅。”贝纳多特伯爵笑了笑,他端起一杯水,抿了一口,“明天我们去耶路撒冷,如果能说服一方接受方案,说服另外一方就简单得多。”
第二天,9月17日,他们登上飞机飞往巴勒斯坦地区。他们望着外面的石头和风沙,期待着这一次的方案能收获不同的待遇——之前,不论他们提出了什么样的和平方案,都会被双方同时拒绝。阿拉伯国家绝不接受有以色列存在的方案,而以色列绝不同意让巴勒斯坦难民回到以色列控制区。
五点左右的时候,联合国车队进入耶路撒冷郊区,古城的轮廓隐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不太对劲。”伯爵自言自语地道,他看着两边的荒野,目光警惕。
希尔维娅想从自己的包里把手枪拿出来,但她的手被贝纳多特伯爵按住了:“相信我,在这种情况下,那是没用的——如果我们的车子被逼停,你只要做一件事情,卧倒,往座椅底下躲。”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巨大的冲力从另外一侧传来,司机手忙脚乱地打着方向盘,车子被推向道路的一侧,枪声之后紧跟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贝纳多特伯爵想要把希尔维娅推到座椅底下,但他的手碰到希尔维娅的身体时,触感是湿乎乎的,全是血。
“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似乎非常遥远,她勉强地抬头望着贝纳多特伯爵:“伯爵......”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是从气管里发出来的。“痛……好痛…….”
贝纳多特伯爵把她抱在怀里,试图拉开另外一边的车门逃出去:“现在不能睡,希尔维娅,坚强点。”
希尔维娅很想照他说的做,但意识慢慢离她远去。她感觉离开了夏日烈阳下的耶路撒冷,来到了别的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一定离她出生的日内瓦不远,因为她察觉到了远远吹来的湖泊上的风。
凉爽的风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山坡上,旁边开满了不知名的花。她站起身,发现山下是森林,远处是覆盖着冰雪的高山,很像瑞士,但又和记忆里的瑞士不一样。
她看到贝纳多特伯爵穿着一件幼稚的童子军制服,正在追逐一只飞舞的蓝色蝴蝶。他身手矫健,完全不像一个老者,更像是个少年人。
“伯爵!”希尔维娅低声喊贝纳多特伯爵,但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追着蝴蝶向远方跑去。
“我亲爱的妹妹。根据我的经验,这个音量站在那儿的人是听不到的。”
希尔维娅惊讶地转过身去,发现海因里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站在她的身后,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点调侃的笑意。
“哥哥?!”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喜悦压倒了她的怀疑和其他情绪,她快乐地和海因里希来了个拥抱:“我很想你!”
“我知道,亲爱的希尔维娅。我一直都知道。”海因里希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这里好像没有战争。这是我现在最想远离的事情了。哥哥。”
“战争已经结束了,希娅,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海因里希看着她。
“只是世界范围内的大规模战争结束了。”希尔维娅低声道,“但战争还是无所不在,我……”她花了点时间回忆一下之前的场景,但除了贝纳多特伯爵的声音,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海因里希叹了口气:“你想不想找个地方坐一坐,喝一点水,然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他指向一边的一座华美的大宅。
希尔维娅不知道那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但她知道的是,这座宅子像是她曾经去过的地方:“这是你的家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