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已经有好几次,因为她的神力衰减,对殿下的控制差点失效。
谢春庭的眼神望向她,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最后表情定格在一个懒散的笑上:“子卿,宫中来报父皇病重,本殿须得去看看才是。”
话音刚落,谢春庭就看见了眼前女子难掩惊喜的神情,他看着她,思考片刻,发出了邀请:“你想一起去吗?”
奚子卿惊喜是因为只要建德帝薨逝,殿下就能登上帝位,到那时连筹备已久十分繁琐的婚礼都不必举行,只要他将她册封为皇后即可。
但一起去倒是不必。她才不想耗费心力去敷衍这群无聊的凡人。
她看了眼一切如常的观澜神君,摇了摇头,十分善解人意般道:“殿下去宫中一定有许多事要做,臣女就不去了,免得殿下还要分神。”
这话说得既体谅又大方,谢春庭的神色幽深,良久牵动嘴角缓缓一笑,恢复了奚子卿记忆里金相玉质的皇子模样,他如最初相遇时一般温和缱绻:“好,忙完本殿就回来。”
奚子卿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见空中又飘落了细密的雪花,她表情不耐,趾高气扬地回了院子。
要不是因为担忧不在神君身边,他会始终想着她那个长姐,她才懒得扮演一个贴心的知己。
谢春庭进了宫城就下令人马停在城门外,只有小厮驾着马车缓缓驶在青石板上。
到了巍峨殿外,有人抱臂上前:“殿下,请您下车。”
面圣必得遵从礼仪,尽管谢春庭已经是指定的未来太子,这一点也不会有所改变。
且正因他地位超然,朝中大臣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时不时就要在建德帝面前参上一本。
谢春庭转着手中的墨玉扳指,眼神莫测。
大约沉默了一息,又或者只是一瞬,御林军侍卫长才听见三殿下淡漠的声音:“若本殿不让呢?”
许是没想到从前一向十分擅长在外臣面前扮演父慈子孝的殿下今日会这样不客气,侍卫长愣住片刻,眼神霎时变冷,他沉声道:“殿下,您是想要抗旨吗?”
皇城还未易主,只要王座之上坐着的人依然是建德帝,他们这些隶属历代帝王的嫡系侍卫,就只会听命于陛下一人,永远不会改变。
谢春庭笑了,他掀开帘帐一角,视线越过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落在了启明殿高耸宽阔的平地上。
那里站着一个女子,披着雪白的云锦披风,正居高临下看过来,眼神淡漠。
谢春庭的心忽地满胀起来。
他有多久没看见奚叶了?
奚叶的容色如从前一样美丽,不过看着又纤细了几分,想来是日夜记恨他导致的。
谢春庭轻笑一声。
心知这是一场陷阱,他也还是想要过来。
明知她想的是让父皇亲眼见证他的谋逆,他也还是甘之如饴。
如她所愿,其实也没什么的。
她就是这样以他的痛苦为乐。
倘若他的痛苦能消解她的不快乐,那便是他的荣幸。
所以不消犹豫,谢春庭便迎着她的视线,轻轻抬手。
隐在暗处的诸多暗卫一瞬间包围了整座宫殿。
侍卫长大抵没想到才刚放出陛下病重的消息之后,换来的却是三皇子毫不掩藏的野心,他拧起眉,国字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启明殿的大门敞开,伴随着秀雅从容的宁四公子一声令下,无数士兵涌了出来。
几乎没有犹豫,两边人马迅速动起手来,金戈交刃的声音响彻皇城。
许久之后,细雪落满了玉石台阶。
奚叶看着被御林军刀枪剑戟逼倒在地不能动弹丝毫的谢春庭,因为受惊过度清凌凌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她却微微歪头一笑,笑意里是毫不掩饰的天真邪气。
谢春庭必然也看到这样一个满怀恶意的笑了,因为他在下一瞬就忽然暴起,齐齐环绕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也差点无法制服。好在最终他还是被压倒了,脸颊贴着地,发丝混杂着血迹粘在他耳畔。
往日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此刻只能攥紧拳头看着她,眼神狠戾。
奚叶站直身子收起笑意,神情冷漠地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真是有趣啊,宁池意说起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个计划不会成功,看来殿下的确还是十分在意过往。
在意到明知可能是陷阱,也愿意踏足。
为什么呢,因为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屡次在她面前受损吗?
不过,这也可能是刻骨的恨意。
她设计了他那么多次,最后一次还将他的脸在天下人面前打得噼啪响,恐怕他早就恨毒了她。
奚叶迎着谢春庭的眼神轻盈盈一笑,偏过头,神色变得温柔
。
出来很久了,微生愿一定等急了。
晚来天欲雪,她还是快些归家吧。
这些令人烦恼的人与事,就交给刚正不阿的宁四公子处理吧。
*
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半晚,奚叶轻轻踢开脚面上凝结的碎雪,抖了抖身子,才迈步走进去。
廊下灯笼亮起,微生愿正靠在廊柱上,半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奚叶轻手轻脚地绕过一段路,站到了昳丽少年身后,探出冰冷的指尖一下放在他的脸颊上,语调昂扬:“猜猜我是谁?”
少年身形微僵,下一瞬,却是极快抓住她的指尖一把将奚叶拉进怀里。
冬夜朦胧,微生愿耷拉着嘴角,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低下头看着她,纤长的睫毛轻颤,委屈巴巴道:“姐姐说话不算话。”
啊有吗?
奚叶心虚地揉了揉鼻子,轻咳一声,将脑袋埋进少年温暖的腰腹间,环抱住他,笑眯眯道:“哎呀,出门一时忘记时间了,阿愿不要生气嘛。”
她说了几句软话,又答应今夜受罚,微生愿妖异无瑕的面容才显现几分掩藏不住的笑意,他轻哼一声,衣袖微动,掉出了一对小小的泥人玩偶,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奚叶伸手接过,辨认一会,与微生愿对视着:“这是我们吗?”
当然了。
微生愿耳尖微红,捏住奚叶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我学了许久,刻得不好,你不要嫌弃……”
她怎么会嫌弃呢?奚叶抿唇一笑,抬手拉住少年的脖颈,迫使他低下头来,在他唇瓣上轻啄一下。
她的语调上扬,说的话也格外柔声细语:“阿愿这样好,我怎么会不喜欢。”
姐姐又说了喜欢他。
微生愿觉得脸颊也变得滚烫,他“嗯”了一声,用肯定的语气说:“以后我要天天给姐姐送礼物。”
他们之间只有人间这短短几载,可姐姐同那位夫君还有那个装模做样的公子他们呢,已经有了很多很多年。
微生愿才不想被比下去。
天天吗?
奚叶的神情有些恍惚,好在天色渐晚,这神色很好地被弥漫的夜色掩映过去,她听见自己轻飘飘落不着地的声音响起来:“好呀。”
第137章 前世爱恨
清晨熹微,奚叶拄着头垂眸看向榻上依然在沉睡的艳丽少年,他的睫毛纤长,眉眼柔和,仿佛无知无觉般。
她抬起手,指尖流连过微生愿柔顺的墨发,旋即轻轻叹了口气。
该怎么办呢,世事不可以两全,希望阿愿知道的时候不会生气。
他睡着的样子真的很乖顺,就像从前那只幻化出的鸟雀,憨态可掬,毫无攻击性。
就让他这样好好睡下去吧。
奚叶站起身,素白裙裾掠过床沿,她缓缓迈步走出门。
昨夜,在得知殿下已经被关押在大牢中的神女试图突破守卫,无果,已然愤而奔至北地燕雀楼。
奚叶相信,神女一定是想通过斩杀大妖来补充神力。
如此,正好。
*
巽离的冬日不比大周寒冷,宿嶷站在人群中,皱着眉抚上心口,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胸膛这里冷得厉害。
空空荡荡的,好像停止了跳动一般。
他不明缘由地觉得有些心慌。
这副奇异的表情自然被正同朝臣商议的巽离王注意到了,宿泽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闲杂人等退下,看着一脸困惑不安的宿嶷,挑眉道:“小嶷,怎么魂不守舍的?”
当初强行将宿嶷从上京带回来之后,一开始他总是吵嚷着要再回去,直到宿泽下了通牒,又拿出那位三皇子妃给的修炼术法逼迫宿嶷修习,他这才老实了一段时间。
现下巽离境内因为修习五行之力的修士渐多,连带着妖物都消退不少,迎来了难得的和平,宿泽也不希望宿嶷每日蔫哒哒的,活像开败了的花,故而有此一问。
难得父王今日这么好说话,宿嶷眼神一亮,试探性地开口:“父王,我想去上京。”
他前不久才知道,奚叶居然同她那个讨厌的夫君和离了,这样一来她就是一个人了,完全不必顾忌外界看法。宿嶷早就跃跃欲试,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奚叶身边,请求她来巽离当未来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