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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皇兄误我 > 皇兄误我 第70节
  第70章 第70章
  道旁站着一个人,衣裳朴素,身影削瘦,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有些模糊。少年时的意气早已褪去,可她仍一眼认出了他。
  两人默然相对,数年光阴横在彼此之间,脸上不见半分重逢的喜悦。
  卫怜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怅惘。她早知道陆宴祈没有死,卫琢也曾有意无意地提起,他离开长安之时,身边仍带着盈娘。
  过往种种,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待到真正相见,却发现再也无话可说。
  卫怜转身想走,他却立即追了上来,脚步声听着仍有些瘸。随行的侍从见状,当即拔剑拦在他身前。
  “阿怜……我没有别的意思,”陆宴祈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只是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
  “我们都以为你……”
  卫怜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还敢来找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此地的。
  他仍穷追不舍,侍从不认识他是谁,几乎就要动手。卫怜不想把事情闹大,不得已停下脚步,命众人退开些。
  她看了陆宴祈一眼,手指无声地攥紧:“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他沉默片刻,并未辩驳,只低声道:“既然同在幽州,亲眼见你平安,我才能放心。”
  陆宴祈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可眉间的阴郁却似刻入了骨髓,挥之不去。那笑意渐渐变得复杂,他一双幽黑的眼眸直直望着她,说不清是不甘,还是执念。
  眼前的卫怜,看上去也过得并不好。榴红色的斗篷裹着薄薄的身形,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
  “他待你不好。”陆宴祈压低嗓音道。
  “这与你无关。”卫怜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说到底,若说对他已经全无芥蒂,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没那么无私,做不到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旧人笑脸相迎,更何谈祝愿。
  她的前半生,只不过盼着能遵从母妃遗愿,离开令人窒息的宫廷,却偏偏事与愿违,就是百般不能如愿。无论是卫琢还是陆宴祈,他们都难以克制自己的欲望,会因此做错事,也会因此伤她的心。而她被挟在二人之间,犹如一片被卷入激流的孤叶,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被迫付出沉重的代价。
  情爱的滋味,她大抵已经尝过,或甜或涩,也不过如此,并没有她曾渴望的那样好。
  从前那一腔柔情,如今回想,只剩几分感怀罢了。
  “事到如今,何必再说这些。当下的日子才是真的,过往就该让它过去。”卫怜认真对他说道:“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他微微低下头,眉眼掩在阴影之中,指节却无声地攥紧。
  再抬头时,陆宴祈已经恢复平静,只取出一个药囊递给她:“北地疫病盛行,这是我早前搜罗来的药材,特意制成的药包,如今已经买不到了。”
  似乎怕她不肯收,他又提起那年端阳卫怜亲手所做的香囊,低声道:“就当是还给公主,以报当年相赠之恩。”
  卫怜本不打算收,然而鼻尖嗅到一抹熟悉的药香,她心下微动。卫琢仍病着,这些药材眼下都成了稀罕之物,即使只是药囊,对疫病总归有好处。
  最终她点了点头,接过药囊。走出几步后,才听见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愿公主保重。”
  这一次,卫怜没有再回头。
  大雪依旧,她却觉得周身都轻了几分,仿佛有什么彻底地消散了。
  至此,前尘旧事如同脚下的雪,会随着来年的春风融尽,她心中也不会再起波澜。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卫怜才停下脚步,回头对身后的侍从说道:“刚才我在路上遇见人的事,谁若敢说出去……”她语气一顿,扫过每一个人,“我便禀明陛下,把你们全都打发走。”
  她板起脸,学着卫琢平日的神态,故意摆出一副冷厉的模样。
  见众人慌忙低下头,不敢作声,卫怜才悄悄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前走。
  ——
  林间的积雪更厚了,卫怜这趟出去,裙角都被雪水浸得透湿,却什么也没找到。不多时,季匀找了过来,又劝着她回去。
  卫琢昏睡不醒,高热虽暂时退了,脸上却透出一种病态的青白。任凭容貌再怎么清隽出尘,如今也只剩憔悴的病色。
  卫怜手中攥着那枚药囊,原本想将它挂在榻边。可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心头忽然揪紧,又转身冲出去追着御医问:“若是短缺的那些草药一时送不来……陛下会怎样?”
  卫琢如今的样子会让她想到母妃。
  即使她那时年纪还小,可母妃也是在她眼前一日日枯萎下去,再也不能同她说话,再也不能轻抚她的头发。至
  亲离去是一种永远无法消解的隐痛,或许随着岁月流逝,会不再那么摧心剖肝,可她的心里也像永远空了一块,永远填不满。
  她还痴痴地想过,人死后会不会有魂灵?其实卫怜不怕,就算母妃成了鬼,她也一点都不怕。
  可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鬼。
  御医抬手擦汗,头都不敢抬,更不敢说出任何不祥不敬之言:“这……这……”
  卫怜忽然想起药囊与陆宴祈的话,急忙想要扯开系绳:“请先生看看,这些药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
  这药囊用丝线缝得极为细密,她手上用力,却忽然在侧面的夹层中摸到一小块硬物,比周围的药材厚实些。
  卫怜一愣,拆开之后才发现,囊袋最深处竟还缝着极小一包东西,摸上去像是粉末,隔着布料也能闻见一缕幽香。
  御医也面露疑色,接过拆开的药囊,仔细检视其中的内容。
  直到他嗅了嗅那包粉末,脸色瞬时变得肃然。
  卫怜也察觉到不对劲,心头猛地一跳。
  ——
  自从战事以来,太守府便再无宁日。加上莱州时疫蔓延,贺之章连日忙于征调壮兵和处置内患,几乎不曾歇息过。
  幽州百姓大多闭门不出,只有官吏日夜巡行街巷,严查乡绅豪强囤积粮食。这般局势下,当犹春忽然出现在府门外时,贺之章不由一怔,再到接过卫怜的亲笔信,他面色恢复如常,又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犹春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仍有些不适应。她对贺之章的印象,总还停留在从前那个喜欢逗弄卫怜的纨绔上。如今他一身官服,威仪凛然,反比从前的桀骜不羁更令人敬畏。
  按照信中所约,贺之章在城中一处僻静茶楼见到了卫怜。
  卫怜先前病得厉害,知道此事的人却寥寥无几,但卫琢就不一样了,贺之章身为官员,自然晓得皇帝卧病的事。
  “公主大病初愈,身子可还好?”他端详卫怜片刻,这些日子的劳碌也令他清减了许多,目光却仍灼灼。
  卫怜并未多说,取出那枚药囊推到他面前,直接问道:“这件事,你知情吗?”
  陆宴祈如今一介布衣,本就是避祸才住在幽州。即便他当真提前备下药材,又如何会得知卫怜的踪迹,还刚好那样凑巧,偏在林子外遇见她。
  贺之章垂眼看向药囊,语气坦然干脆:“是我告诉他的。”
  卫怜双手攥紧裙角,声音发颤:“你问都不问就承认,可见早知他做了什么。这粉末药性歹毒,对常人无碍,却偏偏与解药相克。哪怕只是闻到气味,都会让病者恶心作呕,连药都咽不下去。”
  面对她的激愤,贺之章沉默片刻:“他的腿再也无法痊愈,因此才怨恨你皇兄……”
  “他也恨我。”卫怜身子发僵,一动不动,“否则不会这样利用我,想让我亲手害死自己的兄长。他心中觉得,正是因为皇兄对我的情意,才让他遭报复……若没有我,他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贺之紧紧凝视着她:“确实如此。可公主难道就不恨你皇兄?他毁你姻缘,逼你远逃,至今仍不得自由。只要他一日还是皇帝,你便一生都要被困住。”
  卫怜抬起泛红的眼睛:“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不是当皇帝的料。”贺之章不愿看她落泪,别开脸去,“当初他以为你死了,像疯了一般求仙问道,又大肆处死道士,长安为寻人封城数月,南山几乎被翻了过来。你明明不愿回宫,可曾想过下一次他会如何?还是说,公主就甘愿违背本心,回宫与他做夫妻?”
  “不必说是为我。”卫怜眼中含泪,却强忍着,“我知道你因为贺昭仪的死也记恨他,所以才顺水推舟,恨不得卫琢去死。”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告诉你,皇兄为何会如此。他的母妃当年被贺昭仪诬陷与人私通,惨死后连尸首都没能找到。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已经没有再伤害你和贺姐姐。”
  贺之章背脊一僵,面色霎时苍白。
  “更何况他御驾亲征,同你一样费尽心思抗敌护国。这次因为照顾我才染上时疫,又缺药材,直到昨日才服下解药……”
  卫怜语气中满是厌憎,既恨这药囊中的阴毒,也恨他们这般算计,就和当年厌憎卫琢害陆宴祈坠马一样,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陆宴祈竟然还利用他们过往的情分,哄骗她收下那个药囊。卫怜手指紧握成拳,下定了决心,必要让人将他赶出幽州。
  “……药材短缺?”贺之章忽然回神,眉头紧皱,“怎么会短缺?一国之君何至于无药可用,太守府七天前才向陛下进献过药材。”
  卫怜一下愣住,没能反应过来。
  七天前……刚好是她病愈的日子。
  那……药呢?
  第71章 第71章
  等回了营帐,卫怜找宫人旁敲侧击,稍一打听便知道了。贺之章何必在这种事上骗她,只是她仍觉得难以置信。
  卫怜走得很急,袖中的手微微发抖,闷头就要冲去找卫琢问个清楚。眼看就要走到帐前,却见几位官员正跪在帐外禀事,个个垂头丧气的,显然是刚遭了皇帝训斥。
  一见这情形,她心头火气烧得更旺。昨天才服的药,夜里还抱着自己哼哼唧唧,眼下倒有精神骂人了!
  卫怜转身就走,越想越气恼,回到车中一动不动坐着。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刚想掀帘跳下去,就和正走到车前的卫琢撞个正着。
  他随意披了件鹤氅,身量高瘦修长,过分苍白的面色反而衬得轮廓愈发清冷,眸色如点漆,黑润润的。人还没开口,就先侧过头咳了几声,眼角都跟着微微泛红。
  一想到他病了这些时日,卫怜忽然又哑了火。见她不动,卫琢竟也要登上来,卫怜不由恼道:“你这是做什么……”
  卫琢看出她脸色不好,就算没叫人跟着她,也大致猜到了原委。藏药之事未必能瞒多久,可他衣不解带地日夜照料,自己又病得下不了床,总不是假的。
  他动作有些缓慢,卫怜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一把。谁知他挨着她坐下,紧接着就将她捞到膝上,手臂一使力,就把她翻过来面对面坐着。卫怜又蹬了两下,小靴也被卫琢顺手脱去,双脚只好踩在坐榻上。
  卫怜刚要开口骂他,后腰的痒痒肉就被捏了一下,她懊恼地锤了他两下,卫琢便又侧过脸去咳嗽。
  “你实话跟我说,”她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似的,落在卫琢眼里,就像只发恼的猫:“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原来小妹都知道了。”他语气坦然,低头在她鬓边亲了亲,“生病之前,你已经很久没给过我好脸色看。病这一场,能换来与你坦诚相对,倒也值得。”
  “那你就拿生病开玩笑?拿自己的身子吓唬人?”卫怜仍板着脸,眼眶却忍不住发热,觉着自己实在是不争气。
  明明这些男子都想骗她,个个一肚子坏水!
  “我已经知道错。”卫琢垂着眼,神色显得有些可怜:“下次再也不敢了。”
  卫怜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吃这一套,凶巴巴地说:“这时疫又不是吃了药就能立刻好,太医说有人一两个月都恢复不过来……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这一点做不得假。说起来她一早就用了药,到现在跑几步还喘,身子明显虚了不少。卫琢比她拖得更久,都是肉体凡胎,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话未说完,卫怜忽然觉得小腹被什么顶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卫琢已经抱着她掂了掂,眼睛微眯,像只狐狸。
  “我已经恢复了。”
  卫怜顿时面色涨红,说不清是羞还是气愤,猛地锤了他一下,逃也似的爬起来,穿上鞋就往车下跳。
  直到她闷头跑回帐中,季匀才上前扶卫琢下来,低
  声道:“公主命人将药囊送还,还把人也逐出了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