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息怒......我这般做是有我的道理,等您身子好全,我再将过程细细说给您听。”
赵德对简言之的憎恨亦是不浅,可许多话不好当面明说,只能暗示樊旭暂且忍耐,万事都比不过拔清毒素来得要紧。
然而樊旭昏迷一整夜,记忆定格在简言之充满嘲讽的话语上。他以为自个儿是怄恼太甚给活活气晕了,压根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赵德的劝慰听着无端有股压抑的忌惮,让樊旭怒从心起,烧得胸前一阵阵抽痛。
没等怒骂出声,樊旭只觉喉间一甜,旋即喷出几大口颜色深黑的污血。
赵德吓得脸都白了,死死瞪住简言之:“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大人怎么会吐血?!”
简言之闲闲抬眸,神色一半疑惑一半讥诮:“我没和赵差头说过吗?大人中的这种毒最忌动气了,频繁吐血会导致毒气加速扩散。所以大人,为避免毒发身亡,您还是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才好啊。”
樊旭闻听毒发身亡四个字惊得浑身一凛,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简言之。迎上对方气定神闲的轻笑,又是没忍住两口血猛喷出来,胸腔痛得半晌喘不过气。
简言之太喜闻乐见看他受折磨了,嫌站的累,还找了把软椅坐下来慢慢欣赏。
赵德此刻只想让樊旭稳住心绪,不要扩散毒气。顾不上轰走简言之,着急忙慌把剩下的药汤端来就往樊旭嘴里喂。
幸亏药汤的作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灌进两口樊旭稍稍恢复了点精神,能伏在床衔边喘粗气了。
他说不出来话,就拿眼睛凶狠的盯着简言之。
简言之毫不畏惧的望回去,笑得如沐春风:“大人尝这药汤滋味如何?应该还不错吧?可惜那颗白玉珍珠不够大,磨出来的粉熬煮过两顿就剩这小半碗了。大人可得用心品味呐,这种成色的珍珠极难得,下回怕是想喝都没处去寻了。”
樊旭一听简言之把他的白玉珍珠磨成了粉,气得半口药汤呛在喉管里,差点咳出五脏六腑来。
赵德急得直跺脚,樊旭还不依不饶,梗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杀了我?”简言之笑意里酝上一丝怜悯:“大人真是沉不住气,如果换了我是你,命不由己就立即收敛起无知狂妄,向人低头服软。等解了毒失去威胁,要杀要剐要报复,还不是全凭你一句话?何至于为了区区颜面,赔上自己宝贵的性命呢。何况我这人好说话的很,若是大人肯磕头求饶,我也未必一定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啊。”
简言之说完赵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简言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药粉来,只要失去这个筹码,他不信被绑上刑架了还能让人再得逞一次。
可听简言之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对之后的处境早有预料,赵德是真好奇,在明知下药行不通的情况下他还能想到什么招数来保命呢?
这样一琢磨,摸不清底牌反而让赵德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简言之瞧赵德若有所思,不禁会心一笑:“大人歇着吧,你身上的余毒最少要拔个三五天,等明儿睡醒了我再来开新的药方。对了,这种毒呢一到夜里就会让人胸胀气闷,头晕耳鸣,大人别忘了多闻闻那檀香味儿,很是宁神助眠的。”
简言之不说樊旭还没注意到火盆里的燃料是他要当传家宝的檀木块,清幽的香味传来樊旭眼前一黑,险些遭喉间涌上的余血呛出个好歹。
赵德后槽牙咬紧,对简言之做了个请的手势:“简郎君,大人的病情我会看顾,不劳你费心,请你即刻回房休息去吧!”
都叫简郎君了,简言之怎么着也要给他个面子。
“好,既然赵差头这么讲礼数,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简言之懒懒起身,在樊旭几欲吃人的目光中潇洒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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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樊旭醒来的这一刻起,他的噩梦就算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简言之有事没事就跑来探望县令大人,今儿磨他的珍珠烧他的檀香,明儿碾他的墨锭砸他的珊瑚。
樊旭气了个半死,偏偏赵德还再三央求,让他不要动气。
试想简言之那张万恶的俊脸日日在他跟前晃荡,他怎么能不动气?
可没等樊旭忍到拔清毒素,守门的差役又战战兢兢来报,说衙门无故扣押简言之长达三天,生死不明。那些等着医治的百姓组织了抗议队伍,正在外头吵吵打打要求衙门放人。
樊旭怄得喷出口老血,他现在也不想要什么药方了,只想让简言之彻底解完毒好滚蛋。
但他忽略了一个常理,请神容易送神难。
简言之在衙门过得比谁都快活,该吃吃该喝喝,无聊了就折腾点樊旭的物什当消遣。
总之毒是不会完全解的,人是不肯轻易走的。
樊旭这回当真是怒极伤身,竟意外染上时疫。
万般不得已下他只好听从赵德的劝告,不管豁出去多少颜面,终归要保得住性命才能谋求得到来日。
第133章
樊旭这人是貪得无厌,凉薄自私,可正因为他足够自私,于与性命息息相关的事情上也格外豁得出去。
简言之在拿到他亲笔写的认罪书时还颇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樊旭恨他入骨,多少会有点要死一起死的气节。
不料那邊才刚咳嗽两声,这邊就把认罪书都给送来了。
趙德一改先前倨傲愤懑的态度,变得恭敬又小心:“县令大人的意思呢......过去的事是他对不住您,现下他已悔悟,愿意用实际行动来弥补犯下的过错。还请简郎君宽宏大量,拿出药方来救治一二。”
简言之垂眸看着认罪书上的内容,神情仿佛有点被打动的样子:“如趙差头所说,县令大人是真心悔悟了?不会治好病症后再翻脸,又找出别的由头来指控我和衙门作对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趙德连连摇头,语气真挚得无从挑剔。
“这封手书上盖有官印,若是大人翻脸,这就是状告最好的证据。其实大人也很不愿让百姓多受疾苦,可他人微言轻,上头有官大的压着,他的确是没有办法啊。”
简言之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说辞淡淡一笑:“我人还在衙门里,趙差头所言恐怕不足为信吧?”
“简郎君不必担心,县令大人说了,只要您同意醫治,想走随时都能走,哪怕是等回去后再将药方送来也无妨。而且他还愿意散尽一半家財充作疗费,药铺坊的声望再大也比不过衙门的号召力,有衙门做帮手不是能让药方惠及更多的百姓么?”
能让樊旭拿出真金白銀赈济百姓,看来他真是被病症逼得走投无路了。
简言之凝眉深思半晌,就在赵德以为这事要没下文的时候,却听见人悠悠道:“县令大人在哪里?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当面听他说一下的比较好。”
这是要试探真假的意思了。
只要樊旭表现得当,大概率就能得到被醫治的机会。
赵德松了口气:“大人在里间等您呢,简郎君,这边请。”
简言之这话问的多余,樊旭余毒未清又添时疫,身子虚的根本就下不来床,不老老实实待在里间还能去哪?
见到赵德将人请来,樊旭脸上总算浮起点儿血色,他抬头望去,那激动的眼神底下藏的是简言之熟悉的汹涌恨意。
“县令大人可还安好?”
樊旭没想到简言之会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不免有点受宠若惊:“本官、呃....我实在病得严重,赵德把我的意思都跟你说明白了吧?言之啊,我们之间本没有深仇大恨,何必为点误会就闹成这副模样呢?你是医者,总不会见死不救,你帮帮我.....我保证从今往后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不!我一定对你礼遇有加,你相信我,我真是诚心悔改的!”
樊旭非要把多次暗害说成是误会,简言之也懒得跟他争论,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来,莞尔道:“好吧,既然大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怎好残忍拒绝。给你医治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没问题!你说,只要我办得到,就绝不会推辞!”
“第一,我希望大人履行承诺,拿出一半家財来充做疗资。这笔钱我会安排郑家接手,届时还望大人多多配合。”
简言之提的第一个要求就让樊旭黑了脸,说要捐出一半家财这种话明眼人听了都知道是种夸张手法。
先不说他的半贯家财究竟有多少,让他一口气拿出让简言之满意的數额,就基本等同于要了他半条命。
樊旭踟蹰须臾,支支吾吾道:“三百两,你看......”
话音未落,简言之抬脚就要走。
樊旭急道:“好好好......八百两!我是貪了些銀子,可那些钱用来打点花出去不少,手头没那么些现银呐.......”
简言之冷笑一声,静静看着樊旭不说话。
那不帶温度的眸光看得樊旭后颈发毛,他狠狠心,吐出个令他自己都震惊的數字:“一千二百两,我能拿得出的就这么多了!我只是个六品县官,就算把鎮上的商户全压榨个遍,能得的油水也仅限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