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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父皇,您就原谅儿臣这回吧。”
  胡亥伸出双手扯住自己父亲的玄色宽袖,不绝声的求饶道。
  眼看着父皇看他的神情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在绝望的同时又垂头哽咽道:
  “既然父皇也明晰了未来,那儿臣就斗胆给父皇说些真心话,这普天之下没有比父皇更英明的人了。”
  “父皇作为开天辟地的始皇帝,应该深深明白做大秦皇帝有多不容易啊,儿臣知道您怨儿臣,恼了儿臣,但儿臣本来就生性愚蠢,见识少,读书少,没有父皇的看顾,最容易被歹人给带偏了。”
  “儿臣就是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虽然儿臣上辈子做秦二世时,确实干了很多天怒人怨的残暴事情,但儿臣从始至终都是秉持着您的遗志的啊,做了二世皇帝后,仍旧遵循着您的大一统思想,不敢随意更改一丁点儿。”
  “只是儿臣太过年轻,从小在您的疼爱、庇护之下,不知权臣们的邪恶用心,根本斗不过赵高,最后只能当赵高手中的傀儡!上辈子,我们皇室沦落到绝嗣的地步,归根到底还是赵高这个大奸臣蒙蔽了儿臣!把持了朝政!误了我嬴秦皇室的大好江山啊!”
  胡亥越说越急,越急哭得声音就越大,说到恼怒之处更是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哭嗝儿:
  “呜呜呜呜呜,嗝儿,父皇,您都不知道啊!不知道梦中的赵高究竟有多么过分!连李斯这个老丞相都斗不过他!更遑论儿臣一个未及冠的年轻君主了?!”
  “赵高那厮着实可恶!他为了排除异己,竟然公然在朝堂上玩指鹿为马的把戏!明明当朝献给儿臣了一头鹿,却非在朝堂上对儿臣说献给儿臣了一匹良驹!儿臣笑着说那动物是‘鹿’,朝中追随皇室的臣子们也大胆地说了‘是鹿非马’,哪曾想这些臣子们回家后连塌都没坐热呢,就被赵高派人给抓进大牢内杀害了!”
  “呜呜呜,父皇,儿臣从这事之后,真是怕赵高怕的要死!一丁点儿都奈何不了他了,在梦中时更是无数次后悔听了赵高的挑拨之语,逼死大兄,篡权夺位了,每每待在章台宫内都会万分想念您,恨不得能替您去死,也正是因为洞悉了这可怕的未来,所以梦醒后,儿臣才揣着满腔惧怕和懊恼无处发泄,又无人诉说,只能开始边在心中暗暗提防赵高,边跟着他安分守己地读书,就是期望着因为表现好,能够再次见到父皇,到章台宫内向父皇当面陈情。”
  “嗝儿~父皇,儿臣知道儿臣造了好多孽,您不想看见儿臣了,可那都是上辈子秦二世做的啊,今生无论如何儿臣都没机会再做恶了,也与皇位无缘了,您就放过儿臣这一回吧,儿臣愿意去草原上做质子,为大秦戴罪立功,呜呜呜,求您了父皇!求求您了!”
  胡亥再度双手抱着脑袋,趴在地板上哭得昏天黑地的。
  听到小儿子这呜呜咽咽的求饶之语,始皇也悲凉的撇开了头去,只觉得手中握着的六尺长剑有千斤那般重。
  这辈子不仅犟种长子是他的精准报应,连残暴的小儿子也是他的精准报应,瞧瞧他的小儿子秉持的底线多么灵活,只要能保住他自己,胡亥能“啪啪啪”千次万次将他自己的一张通红小脸给打得啪啪作响,也丝毫不觉得丢人。
  他根本想不通自己明明如此英明,自己的嫔妃们也都是一国熟读诗书的贵女,怎么双方结合之后,竟生出来一堆如此上不得台面、担不起事的儿子?
  寻不到这个问题答案的始皇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剑,神情漠然的用剑尖将哭得直打鸣的小儿子给挑着下巴,让其重新抬起头来,瞧着胡亥一张哭得乱七八遭的小脸,他忍不住生出一丝嫌弃来,单看立
  体的五官,眼前这哭得狼狈至极的小少年确实是他的种,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此不堪的内在,他真是不愿意承认这孩子身体内有他一半的骨血……
  始皇将狭长的凤目半眯,目光犀利如鹰隼,但说出口的语气却像是河中寒冰:
  “胡亥,赵高知道你梦中经历的事情吗?”
  小命堪堪挂在悬崖边的胡亥一听父皇这般询问,死到临头也生出几分急智来,忙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父皇沙哑道:
  “父皇,您放心吧!赵高那个大奸臣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儿臣已经提前洞悉了他的狼子野心!”
  “正如您说的那样,纵观皇室成员,唯有儿子一人是最合适去草原上为质的人,儿臣有一半胡人血统,学匈奴话极有天赋,等儿臣去了草原,不仅能和匈奴们当面交流,还能给父皇送信,有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在,儿臣自知愚钝,更是不敢背叛皇室,背叛大秦,能做父皇最忠诚的亲兵!到了塞外必将牢牢监视着那匈奴太子!”
  “是吗?”始皇勾唇冷笑,“那赵高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理呢?”
  胡亥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觑着父皇脸上的神情,试探地开口道:“父皇,您不如下令让赵高随着儿臣一起去塞外?”
  “儿臣虽然此生不会信任赵高,甚至因为上辈子死在了他手中,在内心深处对这个大奸臣有些惧怕,但赵高现在毕竟还没有被权势熏黑一颗心,他虽然心中藏奸,但能力、才华没得说,儿臣今生绝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糊弄了,如果他能跟着儿臣一起去了大草原,在他的帮衬下,儿臣也能不暗中着了匈奴太子的道,岂不是能更好的为父皇办差了?父皇意下如何呢?”
  听到小儿子这话,始皇薄唇微抿,将挑着小儿子下巴的长剑又“唰——”地一下收回了剑鞘内,转身握着剑柄思忖。
  再度从剑尖脱险的胡亥又全身瘫软地趴在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气。
  雕花玻璃木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
  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始皇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一站、一趴的父子俩投在黑漆漆窗户上的影子,窗外白雪纷纷,窗内的氛围也冷的吓人。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就是想让赵高随着胡亥一起去草原上为质的,胡亥有身份、没能力,赵高有能力、没身份,大秦的势力若想要在草原上长久的立足,不被冒顿架空、糊弄,师徒俩的搭配就缺一不可。
  在赵国做了九年质子的他,深知质子不好做,先前他曾担忧小儿子的稚龄,又觉得胡亥虽然顽劣但毕竟不是“秦二世”,今生他这般小的年龄就要被他逼着离开故土,到草原上为质了,即使对“秦二世”犯下的累累恶行心知肚明,但面对胡亥这个真实的人,父亲的身份又总会让他在夜深人静之时,禁不住对早早丧母的小儿子生出一丝怜悯和愧疚来,直到今日他不仅亲耳听到胡亥说他知道了他自己前世时做下的孽,更听到了胡亥为了保全他自己,当着他的面就张口歪曲未来给无辜的长子、长孙身上编排了一箩筐的罪名、泼了极为恶毒的脏水,他在寒心的同时也觉得“胡亥”和“秦二世”彻底划上等号了,那一丝丝作为父亲对幼子的怜悯与愧疚也彻底堙灭了。
  始皇闭眼心中长长叹息了一声,但又觉得松了口气。
  背负着上辈子罪孽的胡亥去了塞外后,不敢惹事生非了,他在知道赵高的内在后,又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赵高蛊惑了,而赵高出身卑微,在草原上又没有半点儿根基,他若想要在草原上扎根,就只能护着胡亥这个“大秦公子”,借助皇室的力量,而他天然的赵人身份,在草原上还没有胡亥吃的开,再者,冒顿和赵高都是觊觎权势的野心家,二人身份是对立的,骨子里又是相似的,纵使为了权势,也不可能会真的交心,只能一边联络着,一边堤防着,双方都得拉拢胡亥,生怕他被对方给把持了。
  这样以来,胡亥的地位有保证了,三方相互牵制,倒真的算是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了,胡亥在高热中梦到上辈子的经历,在为质这件事上也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实现最优解了。
  捋清楚一切的始皇遂右手微抬,背对着胡亥,冷冰冰道:
  “嬴胡亥,你别再哭了,看在你今生未造恶孽的份上,这次朕就饶你一次,等开春后你就带着赵高随冒顿一块去草原上帮冒顿夺权,若是他日朕知道你在草原上再度犯蠢!不用你大兄、大侄子出手收拾你,朕会亲自用秦王剑料理了你!朕只是不愿杀子,但并不意味着朕不能杀子!”
  “你听明白了吗?!”
  听着父皇直白又扎心的血淋淋话语,胡亥的身子又是剧烈一颤,他明白自今日过后,他和父皇就永远回不去了……
  他强忍着哭声,下唇颤抖,眼泪也流的汹涌极了,即便心中再不愿意去草原上过苦日子,好不容易捡回小命的他也再不敢歪曲事实、耍花招了,只能哑着嗓子向君父道了声“诺”,又对着背对着他的父皇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后,才从木地板上爬起来,神情颓唐、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等在勤学宫内的赵高在胡亥离去后,心情也有些急躁。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去草原的准备,但内心深处还是怀揣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十八公子毕竟只有十岁,早年间又确实是皇帝陛下颇为宠爱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