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弗雷夫人从他的背上接过女孩,将她放在冰冷的病床上。西里斯的视线不敢离开赫拉半步,他生怕她再出现什么别的症状——即便庞弗雷夫人已经说了女孩并无大碍,只是要好好休息。
西里斯温热的双手在此刻变得如同他的血液一般冰冷,他颤抖地攥紧女孩毫无温度的手心,那种在心底翻涌的陌生的感觉令他想要呕吐。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感觉,他的心脏被无形手攥紧,往他绞痛的胃里拖去。于是心脏如凌迟般被胃液慢慢地粉碎成齑粉,让他再也感知不到哪怕一点的、属于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病床旁的矮凳上坐了多久,他已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一味地盯着女孩的睡颜。
原来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他可以和她吵架,和她冷战。但如果让赫拉一个人冷冰冰地、毫无知觉地躺在别的什么地方——
“西里斯!”
詹姆斯气喘吁吁地推开医疗翼的大门,他拽起怔愣的男孩,就要拖着他往大门外走:“兄弟,你已经旷了一节课了。一节课我们还能帮你打掩护,但是最后一节课是麦格教授的课!如果你要旷麦格教授的课,那我们就帮不了你了,所以赶紧走啦——”
“但是赫拉还没醒。”西里斯不满地反驳道。他分寸不动,只是仍旧紧紧地抓住女孩柔软的双手,灰色的眼眸深处充斥着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担忧。
“你先回去上课,西里斯。”莱姆斯居然也跟来了,他温和的目光里满是不赞成。
彼得怯生生跟在莱姆斯的身后,他胆小的视线四处打量着整个医疗翼。但矮胖的男孩只是不安地绞紧他肉乎乎的手指,一言不发。
西里斯仍不肯妥协,于是詹姆斯与莱姆斯便一人拉住他的一只手臂,硬生生将他连拖带拽,拖离了医疗翼。
面对兄弟们的威压,西里斯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整堂变形课,西里斯都心不在焉。麦格教授让他们把甲壳虫变成纽扣,詹姆斯最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将甲壳虫变为了一枚金属纽扣,纽扣上还有浮雕花纹,精致极了。
“波特先生做的非常好——格兰芬多加五分!”
詹姆斯咧开灿烂的笑容,朝着目光涣散的好兄弟炫耀自己的成果。但奈何西里斯的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他宛如被施了夺魂咒,机械地挥舞魔杖,眉头紧皱。
“老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詹姆斯不满地嚷嚷道,“你简直是重色轻友——”
“兄弟,”西里斯掰直了詹姆斯扭动的身躯,他面色凝重,语气认真,简直就像是在托付终生大事,“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你,那我也会是这个态度。”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詹姆斯与赫拉对他而言都一样重要。
终于熬到下课了,西里斯火急火燎地冲到礼堂,打包了一堆赫拉喜欢吃的东西,随后便撒腿跑到医疗翼——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孩已经悠悠转醒。
于是他猝不及防地与那双重新充满光亮的绿色眼睛,在尴尬的氛围里对视。
此刻晚霞渐渐爬上天空的尾端,晕染开一片橙红。夕阳透过玻璃窗迤斜而下,洒在地板与白色的病床上,洒进女孩如橄榄石般澄澈的绿眸里。
西里斯的血液在绿色星子的温和闪耀下再次沸腾了起来,他的心脏因赫拉眼里的柔软绿茵而重新跳动,但他仍旧十分别扭。
时间流逝得有些太快了,天空渐渐晕染开深蓝。西里斯最明亮最温柔的小阳春在此刻竖起了她柔软的小拇指,绽开了如同小苍兰的笑容,恍惚了他眼前的所有景物。
“你向我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像现在这样,敞开天窗说亮话。永远不要冷战,永远不要不理我,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女孩轻快地说道。
西里斯轻声应了好。
诺言虚无缥缈,但至少在此刻永远生效。
—
沃尔布加强制要求西里斯在圣诞假期返回格莫里广场,而用巨怪的脑子都能想到,他自己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布莱克家的长子是绝对不被允许进入格兰芬多的。
沃尔布加将他关在地下室里,用黑魔法在他的手臂上刻下了“永远纯粹”,鲜血从伤口中溢出,顺着肌肤的纹路,缓慢滴淌在潮湿腐烂的石板地面上。
但西里斯仍旧一声不吭。
他听说赫拉的哥哥与塞尔温家的大小姐订婚了,一直以来潇洒肆意的男孩对迷茫的未来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赫拉以后也会订婚吗?她会和谁订婚呢?
赫拉虚无缥缈的未婚夫的人选,西里斯却独独排除了自己。
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要被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束缚住,让他这辈子都无法逃离格莫里广场12号这个充斥着阴郁压抑的鬼屋。
他想尽办法找来了纸笔,给赫拉寄去了一封信。跃然于羊皮纸上的“无论发生什么,我的信总会第一时间送到你身边”是西里斯对她作出的第二个诺言。
他将前几天摘下的一束洁白洋桔梗装进礼物盒里,西里斯施了一个不会凋谢的咒语——但他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地绽放,要与屋外的漫天飞雪融为一体——纯净的、无暇的,是西里斯对赫拉的感情,滔滔汩汩的暖流淌过他贫瘠的心田,生机在荒芜中复苏。
烙印在西里斯脑海深处的,独属于赫拉的翠绿色双眸,是他身处黑暗中的解药。
禁闭结束后,他径直前往沙菲克庄园。赫拉看见他时十分惊讶,而他只是笑嘻嘻地拉住女孩柔软却散发着冷意的手,让它沾染上自己的温度,填满他心脏深处的千沟万壑。
连绵不息的白雪停止,属于他的春天早已到来。
他将赫拉带去了伦敦麻瓜街道的圣诞集市,白色的晶体乘着凛冽的冷风飘洒在竖立于集市中央的巨大圣诞树上,粘黏于墨绿色的叶片上。闪烁着姜黄色光芒的灯带温润了雪花,赫拉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却闪烁着光亮。
让西里斯意想不到的是,女孩特意把他支开,只是为了给他买迟来的圣诞礼物。
当她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时,西里斯的眼前爆发出白色的光芒。他的耳边传来了如雷贯耳的嗡鸣声,独属于女孩的山茱萸与小苍兰的芳香雀跃地涌入他的鼻尖。
他的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最终在一片柔软里化成温热的溪流。
温暖的,柔软的,是她的怀抱;怔愣的,不知所措的,是他紧张的心跳。
“圣诞快乐,西里斯!”
她抬起头狡黠地看向男孩充满错愕的灰色眼眸,绽开不属于冬日的灿烂的笑容。
西里斯多想让时间就在此刻停止。
赫拉送给他的礼物是一只白色的木雕小鸟,贺卡上女孩娟秀的字迹跃进了西里斯闪烁着光芒的灰色眼睛,点亮了他喧闹却又寻不清方向的纷乱世界。
“展翅高飞吧,自由鸟。”
西里斯轻笑出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身下的旋床在星星点点的阳光下暖烘烘的,就如同他止不住大声跳动的心脏与全身的血液,都在温暖中再次活跃起来,奔向布莱克庄园外渐渐出现的冬日暖阳。
在一年级的学期末,属于盛夏的阳光刺眼,从城堡走廊的落地窗外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西里斯在考试结束后的、人声鼎沸的走廊中给了赫拉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用足了力气,渴望真的能将女孩永远融进他的血肉中——这样他便可以不用失去他的春天。
—
雷古勒斯进入了斯莱特林,对于这个分院结果,西里斯毫不意外。
毕竟布莱克家的特例只有他自己。
而他那个懦弱且逆来顺受的弟弟,那个一直以来坚守着狗屁纯血理念,并且引以为傲的弟弟——随便吧,他可不在乎雷古勒斯到底要去哪。
他不满的只有女孩居然给雷古勒斯准备了开学礼物,他却什么都没有!看着雷古勒斯对赫拉亲昵的模样,西里斯更加烦闷了。晦涩阴暗的心绪变成弯绕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冰冷且阴森的目光打在了女孩银绿色的背影上,而他满腔的怒火无从宣泄。
可当赫拉回过头时,他却又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和身旁的詹姆斯畅谈起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赫拉与雷古勒斯日益亲密了起来,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雷古勒斯代替他陪在了赫拉身边(虽然他本来也没有怎么陪过赫拉),代替他和赫拉一起去图书馆(他才不肯承认图书馆对他来说是孤寂的坟墓),代替他和赫拉谈天说地。
而赫拉仍然没有给他应有的开学礼物。
西里斯无与伦比地烦躁。
和雷古勒斯关系这么好反而不理他了?那他也不要理赫拉了!
于是在走廊上的擦肩而过,他再也没有突然弹一下女孩的额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入学时的冷战期——包括在女孩与雷古勒斯站在一起时,他控制不住投向女孩身上冰冷的、充满怨念的视线,也与当时如初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