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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书院 > 综合其它 > 昭昭风华 > 第59章
  
  沈昭华缓缓举起一旁的酒壶给自己甄了一杯,漠北,她不是没有的待过,甚至,印象深刻。可在她的记忆中,漠北是贫瘠的、荒芜的,这名震京都的西域佳酿,她倒要细细品尝一番。
  她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清晰的不解,在这闻名天下的胡人酒楼里,放的酒竟然不是西域名酒“罗布酱”,而是“燕子京”。
  她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隐在屏风后的身影,并未声张,继续道:“小女唯一能想到的缘由只有三个字——萧承渊。”
  屏风后的人并未接话,房间里的空气因为诡异的安静变得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显然对方是不准备接话了,沈昭华清咳一声,复又开口,话语中带上了双关的意味,既指生意,也指更危险的权力游戏:“西域诸国,对精铁与食盐的需求,远比香料宝石更为迫切。而这些东西的来路……我或许能找到比玉门盟现有渠道更稳妥的方式。”
  沈昭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风后略显熟悉的身影,试探的问道:“九爷所求的,想必不止是钱财吧?”
  屏风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熏香袅袅,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良久,屏风后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刻意修饰的磁性似乎淡去了一些,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沈昭华,你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着,缓缓自屏风后走出,带着独有的慵懒气息,慢慢走向沈昭华。
  他原本不打算与她相认,她既不屑与自己为伍,他也只想远远看一眼而已。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她,一壶“燕子京”,就让她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那不如索性走近看看,看看清楚这些时日日思夜想的脸。
  沈昭华看着款款走近的翩翩少年,看着他玉树临风的身姿,看着他如画的眉眼,心跳渐渐不受控制的擂动。
  这一年来,她从未刻意想起过他,却也从未忘记。
  温景珩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清冷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只比从前多了一份淡定从容,或许还有一丝......初为人母的柔情。
  他上翘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笑意直达眼底,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闻名京都的燕子京,可愿同饮一杯?”
  沈昭华也笑了,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染上眼角眉梢:“当然。”
  他在她的对面坐定,帮她添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朝她举起杯:“当初说好,回到京都,这酒该你请。”
  沈昭华笑着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不知此刻,我该如何称呼你?是该叫你军师?还是沐林?是九爷,还是温景珩?”
  温景珩的双眸动了动,看着她的眼中蒙上一丝柔情:“叫我沐林吧,我希望在你面前,可以永远只做沐林。”
  他可悲的发现,哪怕她瞧不上他,可是他竟卑微到只要在她身边就好了。
  在她的面前,他没有了算计,没有了防备,没有了计较甚至没有了自尊,他不想要那些乱八糟的情绪,只想待在她身边。
  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只觉燕子京果然不负盛名,入口清甜。
  他不由赞叹:“果然好喝。”
  沈昭华给他又添满酒:“那今夜就借你的酒请你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温景珩却又有些担忧:“你还是少喝一点。”
  沈昭华摇了摇头,举杯一饮而尽:“我很开心,你还活着。”
  温景珩闻言心中触动,可让他心脏忘记跳动的,是她的下一句话,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接着说道:“也很开心,能够再次见到你。”
  第52章
  “即便, 我还在为胡人做事,你依旧想要我活着吗?”温景珩向来散漫的声音里难得夹杂了一丝紧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面前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拘谨。
  沈昭华却并未回答, 反问道:“九爷暗中打造玉门盟,所图为何?”
  没有人知道玉门盟盟主是谁,但凡知道是温景衡,那他的意图就过于明显了,沈昭华也不傻,自然能猜出几分。
  温景珩收回视线,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不想与她聊这些,更不想与她做生意,他此番前来, 不过是想见她一面。
  可她显然不想与他有太多感情羁绊, 她带着目的来,自然想达成所愿。
  他轻浅地笑着:“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若能帮你, 自然竭尽所能。”
  沈昭华大方地回应:“我想做的,刚才已经说过了。”
  温景珩抬手慢慢抿了口杯中苦酒, 复又抬头直直地看着她:“你若只想做这件事, 不要找玉门盟的九爷,找漠北军师温景珩, 岂不是更便捷,更能达成所愿?你甚至——不必与他分成。”
  沈昭华垂下眼眸掩饰眼中的尴尬, 她确实一开始并不想找他,只一瞬,她又抬眼看着他, 笑意盈盈:“不管是九爷还是温景珩,都是你不是吗?”
  她这一笑,脸上的冰霜褪尽,难得地露出一丝明媚来,落入温景珩眼中,耀如月华。他只觉得有些醉了,醉了的人就生出一些悍勇来,哪怕是水中花镜中月,也想伸手去捞捞看。
  他突然伸手抚上她放在桌上莹白纤细的手,凑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细节,问道:“我想知道,这场交易,你此刻是想跟漠北军师温景珩商谈,还是玉门盟的九爷谈?”
  温景珩对她,有过利用、有过救与被救、有过漠北军营中同帐而眠的无数夜晚,爱恨纠葛,理不清头绪,与温景珩谈的,是感情;而玉门盟的九爷,是个商人,是商人谈的就是交易。他的话中之意,她又岂会不懂?
  她缓缓抽出手,朝他举起杯:“我来摘星楼,见的自然是玉门盟的九爷。”
  温景珩眼中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可他还是端起酒杯与她相碰。
  杯中燕子京的清甜尚在喉间回甘,方才那片刻因重逢而生的恍惚暖意,却已在沈昭华眼中迅速冷却,重新凝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醒与冷静。
  她放下酒杯,目光落在温景珩那张笑意未褪的脸上,语气平和却切入了正题:“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玉门盟与沈家的生意了吗?”
  温景珩执壶为她续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能迅速地从情绪中抽离,忽冷忽热让他无从捉摸。他心底那点卑微的欢喜被她这句话轻轻戳破,泛起一丝涩意,但他脸上慵懒的笑意却未变,从善如流地点头:“当然。沈姑娘想如何谈?”
  “方才我提出的条件依然作数。”沈昭华直视着他,“沈家商队挂靠玉门盟名下,借你们的通道与通关文牒西行,所得利润,五成归玉门盟。”
  温景珩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摇了摇头,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不够。”
  “哦?”沈昭华眉梢微挑,“九爷认为,多少才够?”
  “不是分成多少的问题。”他抬起眼,目光终于不再是全然的温和,而是透出了一点属于一个商人特有的谋算与锐利,“玉门盟不缺这五成利润。我若只需一个分钱的伙伴,京都里有的是人捧着金山求上门。”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沈氏商行。”温景珩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不是挂靠,是并入。沈家所有的商铺、渠道、人手,全部纳入玉门盟体系。从此,京都只有玉门盟沈氏分号,没有独立的沈氏商行。”
  沈昭华面色骤然一冷。
  这将意味着她彻底失去自主权,她辛苦重建的一切都将冠上“玉门盟”的名号,成为别人的附庸。
  “九爷,”她的声音带上了寒意,“这岂非是吞并?”
  “是合作。”温景珩纠正道,身体微微前倾,眸中闪烁着一种沈昭华熟悉的、属于猎人的光彩,曾经在漠北的军帐中,他无数次如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并入玉门盟,你得到的远不止一条西域商路。你将共享玉门盟遍布北地的流通网、情报网乃至某些官面上无法解决的麻烦,玉门盟都能替你扫平。你获得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发展速度和庇护。这比你单打独斗,要快得多,也有效得多。”
  沈昭华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手心。他的话像带着倒钩的饵,既诱人,又致命。她毫不怀疑玉门盟有这种能力,但代价是交出她所有的根基和主动权。
  “当然,”温景珩仿佛看穿了她的挣扎,语气放缓,又变回了那个看似无害的沐林,“沈姑娘依然是沈氏分号实际的主事人,玉门盟不会过多干涉你的经营。你只是……换了一个更强大的招牌,并需要遵守盟内的一些规矩而已。这比起你提出的五成利润买路钱,孰轻孰重,姑娘是聪明人,应当算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