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人群安静下来,原来是贡院的门开了,主考的官员出来放榜了。
等榜单被贴到告示栏上,人群纷纷往前挤着看榜,不论是辛月他们还是沈家人都没站到最前面,此刻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沈砺的表舅姜山苍正说他往里挤挤,突然听到前面看榜的人大声说:“这头名沈砌和第二名沈砺名字怎么这么相似?不会是一家的兄弟吧?”
姜山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表外甥,欣喜的说:“砺哥儿你考了第二名啊!”
沈砺也控制不住笑了起来,师兄、师妹和师弟都围着恭贺他,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再不见一丝阴霾。
虽然听到了消息,但还是要自己亲眼瞧见才安心,于是姜山苍还是吃力的挤进了人群中,亲眼确认了沈砺的名字就在第二名,再才挤了出来说:“没错没错,我亲眼瞧见了,砺哥儿就是第二名,太好了,我要回去跟你舅母报喜,还要给你舅公他们送信去!”
姜山苍兴奋的拍了沈砺好几下,才平复了些心情和沈砺还有辛月他们道别。
沈砺怕沈家人不识趣还凑上来,便跟辛月他们说:“师兄、师妹,咱们也快走吧。”
辛月点点头,揉了揉肚子说:“去吃麻团子,我都饿了。”
辛年学着姐姐一样揉肚子说:“年年也饿了。”
沈砺闻言笑着抱起辛年说:“好,咱们这就去!”
吃到了好吃的麻团子,吃得饱饱的一行人这才回了辛家,宋光耀和辛武、辛全虽与沈砺不熟悉,但知道他们今日是去看榜的,也纷纷关心的询问,得知沈砺考中了第二名,已经是个秀才公了,纷纷贺喜,夸他是个少年英才。
辛月拿着钥匙带着宋光耀和辛武、辛全先去了皇上赏赐的商铺,这铺子一瞧便是宫中安排人打扫过才给辛月的,里面窗明几亮的,辛月见状便给宋光耀批了银子,让他看着采购家具去,等这边收拾好了,他们就可以搬过来住了。
辛武和辛全也跟着宋光耀一起去干活,辛月便带着彩兰一起去何令芳的铺子寻她。
何令芳早收到辛月的书信知道辛月最近会到京城,见到辛月便抱住了她高兴的说:“月娘妹妹你可算搬到京城长住了。”
辛月和何令芳叙旧了半响,最后才说起正事,辛月问:“芳姐姐,我托你寻的铺子可有合适的?”
何令芳点头说:“你的事情我当然放在心上,肯定给你办妥呀,我从我阿奶那里扒拉出了一间极符合你要求的。”
说完便取了钥匙带辛月去瞧,那铺子也在这条街上,门头不大,但进去之后十分深长,辛月扫了一眼便满意的点点头,和彩兰说:“到时候把一边墙上挂上铜镜,摆好桌椅,另一边打个柜台售卖胭脂水粉,里面请木匠来打几个隔间供客人换衣裳。”
彩兰闻言直点头,眼神闪亮满是憧憬,她居然能在京城开一家铺子,以后有铺子、有徒弟,她便再也不担心老了无靠了。
一眼就看中了,便干脆直接签了契书交了租金,这铺子辛月只出银子,如何装潢如何筹备开店的事情便都是彩兰自己处理了。
好在她亦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昨日跟辛月一起入宫,辛月和太后、皇上聊天用膳的时候,太后让她去和宫中的小姐妹们叙叙旧。
和彩兰交好的宫女有几个身世与她相仿的,也不想着出宫嫁人的,听说公主要帮彩兰开梳妆铺子,都羡慕得紧,彩兰见状便邀请她们一起来铺子里做事,立刻就有几个今年也该出宫了的当时就说不熬到最后那日了,现在就去申请离宫。
许是过不了几日就会结伴来寻彩兰一起创业了。
天色渐晚辛月便带着彩兰回到辛家,爹爹和娘亲也都归家了,趁着一家人都在,天又还没黑,辛月连忙招呼大家过去看她的公主府。
辛家才是二进的宅子,就已经够大了,这公主府却是三进还带两个跨院,粗略逛了一圈,感觉比辛家大了近三倍。
公主府是皇上特意吩咐好好修缮一新才交给辛月的,里面花草繁茂,屋舍都刷了新漆,屋子里面连家具都配好了,辛月一路看一路咋舌,这宅子这么大,她一个人住?等兴奋劲过去她都开始害怕了。
说是她一个人倒也不对,这公主府里有不少太监和宫女,都是皇上派来服侍辛月的。
虽然如今辛月的身家不是养不起这几十口子人,可是辛月平时连彩兰都不让她伺候,只有入宫时才请彩兰替自己梳妆,哪里需要这些太监宫女伺候自己?
公主府的管事是个太监,据他自己说是安总管的徒孙,名叫刘懈,辛月连忙问他这些宫女太监能不能退回去?
刘懈闻言吓了一跳,跟随在辛月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跪了一地,连连喊道:“求公主开恩,不要赶奴才/奴婢们走。”
刘懈也替他们求情道:“公主殿下不知,这些宫女们都是到了年纪该放出宫中却无处托身的,若是您不接收她们,她们只能出去自谋生路了。”
彩兰面露不忍,若是她没遇见公主,便跟这些宫女一样。
辛月叹了口气,知道她们无处可去,自然不能赶走她们,便转而看向那十几个太监,那十几个太监见状连忙求情道:“公主殿下,奴才们也无处可去。”
辛月听了不解的问刘懈:“宫女二十五岁出宫,太监们不是四五十岁还能在宫中干活吗?”
刘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进了宫中的太监是如此,可是他们都不是。”
原来贫苦人家活不下去,有些人家都不等宫中招人,便自己给自己或是儿孙净了身,主动想投身进宫。
只是宫里也没那么多岗位安
排,便有许多净了身身体做了太监,却还得不到太监身份的人,若是没净身他们还能找别的活干混一口饭吃,可已经净了身的人,除了皇室无人敢用,他们便只能排着队等着入宫的机会。
这十几个太监便都是这种情况。
这回难得京中建造公主府,他们都是抢破了头才得了来伺候公主的机会,如何舍得被赶走。
辛月傻了眼,若是她不接收这些人,感觉这些人都没有活路了。
辛月本就是心善的人,听了他们这等身世哪还狠得下心,颇为在意的问刘懈道:“似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吗?”
刘懈对这些人有一种同类的怜惜,也是满脸怅然的点点头,说:“还有不少呢,日日只靠着内务府施粥活着等待机会。”
“不过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见辛月听得皱起眉头,刘懈笑着宽慰道:“有皇上和公主殿下为百姓努力争得了分田的机会,百姓们有活路了便少有这些不顾一切的人了。”
辛月听了刘懈的劝慰心里也舒服了一些,看向跪了一地的人说:“快都起吧,我留你们下来便是,只是我真用不着这些人伺候,你们若想留下便要听我的安排,我给你们找些别的事情干。”
他们只听能留下来就高兴极了,没有一个人探听要做别的事情是什么。
辛月还没准备搬过来住,便吩咐刘懈先将那与辛家共用的院墙打个门洞出来,然后便跟着家人先回了辛家。
回家之后宋氏好奇的问辛月:“月娘,那些太监宫女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都是些可怜的人。”
宋氏也是个心软的人,她见彩兰有一手梳妆的好手艺,便问:“若是那宫女里有善针线或是愿意学针线的,我那锦绣阁倒是可以安置几个。”
辛月点点头说:“过几日商行安顿好了,我便去仔细问问他们都擅长什么,原先还准备在京中招人的,若是他们愿意,便让他们在商行做事吧。”
辛月没想到得了皇上一个公主府,却捎带变成了失业宫女、无业太监安置中心。
算了算了,往好处想还省得她招人了呢,想来这些宫女太监们做办展的事情应该没问题。
晚上家里给沈砺庆贺,见他成绩这般好,辛长平问他:“砺哥儿,不如缓一缓,多学几年再考乡试?那时还能再搏一搏前几名的好名次。”
辛长平现在不怕明年沈砺考不上乡试,反而怕他吊着车尾考上了,日后同僚之间叙同科同年,这个名次要跟着他一生的。
辛盛也开口劝沈砺道:“师弟,你年纪小,莫要急于一时求成,下一科再考你也才十六岁。”
辛月见状也说:“十六岁的举人老爷都少见呢。”
沈砺知道师父和师兄、师妹都是为自己好,想了想他便还是听了劝告,他本来家世就不好,如今只能靠科举为自己增光彩,若是乡试名次高一些,许是师父和师娘日后替师妹择婿,也能多瞧自己一眼?
沈砺点头答应了下来,晚上回屋便研墨提笔给舅公写信,一是告知自己考过院试的好消息,二是解释了一番他明年暂时不考乡试了,但还是要跟随师父、师兄学习。
既然沈砺明年不参加乡试了,那么家中得到后年才有科举考生,后年又是春闱之年,哥哥辛盛已有了举人功名,该下场春闱了。
这一年多家里没有科举考生,气氛自然轻松了许多,沈砺每日除了读书做功课,便是抽空带着辛月和辛年外出游玩。
而辛月在辛氏商行总部安顿好之后,便将公主府的宫女和太监们一一按着才能和天赋、性格给他们在辛氏商行安排了职位。
几十个人商行那后院也住不下,便还是让他们住在公主府里,反正公主府地方大嘛。
那门洞打通装好了门后,辛月便也带着彩兰和护卫们一起搬去了公主府居住,还将玳瑁和飞毛腿也挪了过去。
只是玳瑁每日不论那门开不开,都要爬上院墙旁边的高树,从树上跳到院墙上,再从院墙上跳到辛家的院子里寻琥珀。
时间一晃,便又到了三年一次的春闱之年,辛盛和他在国子监结识的好友柯子维一起赴考。
去年沈砺没参加乡试,柯子维却参加了,还取得了乡试头名案首的名次。
辛盛陪着柯子维一起去看榜,回来还曾和沈砺说起没瞧见他弟弟沈砌的名字,想来对方也打着缓一缓博个好名次的打算,这次的乡试也没有报名参加。
那下回的乡试,说不定他们兄弟二人又要同场考试了。
沈砺听了之后心里很平静,他如今对那位异母弟弟没有什么想法,既不讨厌也不关注,他读书早就不是为了和他相比了。
上一科的春闱,殿试点的三甲全都是年岁不小的,今年倒是很不一样。
会试开始之前风头响亮的便有几个都是还未及冠的少年人,这三年在国子监霸榜的辛盛才十七岁,素有天才之名、去岁乡试案首的柯子维也才十八岁。
还有江州、湖州的几个十九岁的各府案首,入京之前京城便传颂起了他们的诗文,名头不比在京城的辛盛、柯子维差。
辛盛参加会试可是辛家的大事,辛长平休沐在家,宋氏也不去铺子,辛月也特意早早把工作安排避开了这段时间,全家总动员的替哥哥送考。
杨怀德这个师父兼未来岳父也来了,还带来了杨继明和脸有红云的杨欣娘,杨欣娘虽羞涩,却不扭捏,大方的送了辛盛她求来的平安符。
宋光耀和辛武辛全也都和人调了假期今日特地过来,姜家感念辛家对沈砺的照顾,之前便没少给辛盛送提神醒脑的药茶药包,到了会试这日姜山苍也带着夫人一起来了。
浩浩荡荡十几人一起去给辛盛送考,辛盛既感动又觉得羞涩,不过很快他就习惯了,因为每三天这群亲友都要来送他一回、接他一回。
等到九天考完,不少举子都面如菜色,但辛盛多年都有锻炼身体,还有新任的姜御医特意来替他把脉调理过身体,出来之后还面色红润如常。
当年辛长平他们春闱的时候,杨怀恩替他们将默写出的考卷送去给恩师齐大人过目,今年辛盛参加春闱,杨怀恩也照此办,特意让堂弟杨怀德取了辛盛默出的卷子,下值之后带去齐府给如今已经是齐相的恩师过目。
齐相看了辛盛的卷子笑着说:“虽是学洲之子,但文风与学洲毫无相似之处,此子天资难得,今年怕是会出难得的佳话。”
一门双进士虽也是佳话,但算不上难得,齐相所言之难得,怕是父子双状元。
果然会试放榜,辛盛之名高居榜首,乃会试会元,而柯子维被国子监同窗笑称万年老二,会试依然占据第二。
等到了殿试那日,辛盛坐在第一排首位,周祺目露欣慰的看着辛盛。
今年的殿试考卷周祺便不再亲自阅卷,等学官送来前十的考卷,周祺便在首张卷子上看到了辛盛之名。
周祺不动声色的看完了十份考卷,然后朱笔亲批辛盛为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柯子维为殿试一甲第二名榜眼,湖州一名十九岁的贡士张寅为一甲第三名探花。
放榜之日,辛盛身穿红袍,头带官帽,耳边还簪着红花,这般艳丽的装扮也没压下他清朗俊逸的容颜,京城淑女看着新科进士游街,纷纷被那俊逸出尘的状元郎迷得挪不开眼,连那位同样俊秀的探花郎都被抢光了风头。
若不是三甲被重兵守护,不少人家都恨不得当场将状元郎绑回家去拜堂成亲,毕竟状元郎那么年轻,一看就没有成家。
什么?你说状元郎还未成年?那怕什么!先拜堂定下名分,过几年再圆房便是!
放榜游街之后,辛家的门槛都被蜂拥而至的媒人踩塌了几寸,偏辛家人说辛状元早就定下了亲事,还是恩师之女,青梅竹马情深义重,绝不可能退婚另娶。
亦不可能娶什么平妻,纳什么贵妾!
这群人这才怏怏而归。
第204章
…
辛盛中了状元,在授官之后得了回乡假,辛长平也早攒好了假期,辛家一大家子都要陪着辛盛荣归故里,沈砺作为半个辛家人也跟着同行,正好也去看望舅公和表哥。
这三年辛长平因为主持清田分田的功劳,已经升任了五品的户部郎中,主管田亩司事务,从正六品到正五品,短短三年辛长平连跳两级,跨越了许多人一生都跨不过去的六品到五品的门槛。
朝野之中谁不知道辛长平前途看好,他既是状元出身,亦是齐相的徒孙,又有清田分田之功在身,还是明义公主的生父,不论是出身、才干还是圣眷,具是上佳,年纪也才是刚刚四十的中坚之龄。
这一路上他们每到一处的驿站歇脚,当地的官员便会主动来拜会,都不提七品的县令各个连对辛盛都恭敬的口称下官,连路过府城之时,府城的府尹都不曾和辛长平摆上官的架子。
府尹乃是四品,辛长平是五品,光从品级上看似乎是府尹大人官职更高,但辛长平乃是京官,别看他品级比地方官员低,但京官精贵,若是辛长平下放到地方为官,最少也会升半级做个从四品的同知,大概率则是升一级做个府尹。
于是一路上遇见的府尹大人都与辛长平以平级相待,主动设宴宴请辛家人,见到辛月还要给公主殿下问安,等到了贺州还被贺州的巡抚大人叫去勉励了一番,便是辛家上下没有半点张扬,也十分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