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嗓子里滚出两声低笑。
许鹿呦被他笑得心尖都痒了下,她揉了揉自己有些烫的脸,佯装恼:“你
笑什么?”
陈淮安回:“我在你嘴里总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名字。”
许鹿呦咬了下唇,又开口,连名带姓地叫他一声:“陈淮安。”
陈淮安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收敛起嗓音里的笑,低声应她。
许鹿呦攥紧手机,最终问出来:“你现在是不是……很喜欢我?”
空气里很静,晚风拂面而过,发丝被吹得凌乱,扰得无声的呼吸都失了序,他缓沉的嗓音和风一起进到她的耳朵里:“应该是比很喜欢还要多很多的喜欢。”
许鹿呦的眼睫不自觉地弯了弯,声音浸在夜色,能很好地掩住情绪,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之前不是一直当我哥当得很起劲,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你不想把我当妹妹了,而是看成一个--”
女生,或者说是女人……
最后的话还是被涌上来的害羞给包裹住,没有完全说出口,她脚尖碾着地上的树叶,轻声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醉鬼?”
陈淮安的意识虽然还在酒醉中,可有些事情连回想都不用,那一天的一切都印在他的脑海里:“应该是两年前你来香港,我去机场接你,那天你穿了条红色的裙子,就那样笑着朝我奔过来,我才意识到那个追在我身后叫淮安哥的小姑娘,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已经长大了。”
许鹿呦的脚定在树叶上,低垂下的眼睛看着地上的某处,半天都没说话。
陈淮安听出些不对,叫她:“呦呦?”
许鹿呦压下眼底的潮气,声音里到底还是带出了一点残存的委屈:“但你那几天话都好少,我还以为我招了你的烦。”
陈淮安一顿,醉酒的意识蓦地清醒过来,他放轻些声音:“你怎么会招我的烦,我那些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跟陈易章起了些争执。”
许鹿呦眼眶又有些湿:“你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开始想你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可你身体好了,状态也是一样,我问你,你只说没事,我不可能不多想。”
陈淮安认真道歉:“对不起,呦呦。”
许鹿呦不想接受他这个迟来的道歉:“晚了,你不知道我当时……”
很难受,还是不知道要去跟谁说的那种难受。
她对那次的香港之行有过很多幻想,去之前的一个星期她都没怎么睡好觉,她满心欢喜地去见他。
因为喜欢,所以会格外注意他心情的细微变化,他一个眼神的稍微不耐烦,哪怕不是对她,就算她告诉自己不要那么敏感,可也会控制不住地乱想好多。
她全程目睹了别人跟他的告白,又听到了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也击退了她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的勇气,他亲了她,可他又不记得。
那几天发生了太多她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她来的那天明明阳光明媚,走的时候天上却下着倾盆大雨,一如她当时心情,满心都是雾蒙蒙的潮湿,她甚至觉得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来这座城市,景色很美,却没有留在她的记忆里。
这些无法言说的酸涩就像是过期的情书,她当初没有送出去,现在也不想让他知道了,她吸了吸鼻子,将地上的小石子一脚踢到草丛里,轻哼了声:“你毁掉了我的毕业旅行。”
陈淮安嗓音晦涩难明:“我要怎么样才能做些弥补?”
许鹿呦想了想,慢慢道:“以后不管是有难过的事情还是开心的事情,你都要第一个跟我说,我不喜欢一直猜你在想什么,累都要累死了,我很懒的,不想谈让自己心很累的恋爱,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你已经用掉了一次机会,所以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陈淮安眸色深沉,低声应“好”,又道,“就这样?我给了你那么多的不开心,不要太轻易就原谅我,可以多给我些惩罚。”
原来他也知道我有过很多的不开心,许鹿呦抿住唇,缓过心里那阵凝滞,才开口:“那就还罚你明天晚上给我做一顿我喜欢的大餐。”
陈淮安回:“一顿不够,得罚我以后每晚都给你做你喜欢吃的大餐。”
许鹿呦睫毛微微颤了下:“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都喜欢吃什么一样。”
陈淮安道:“你不是很喜欢吃肉。”
许鹿呦下意识地想要和他唱反调,又突然觉得这个词从他嘴里出来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别的意思,话到嗓子里,电石雷火间想到那天早晨莫名出现在床头柜的那个笔记本。
她压下心里的慌,装得淡定,小声反驳:“我也不是什么肉都喜欢吃。”
陈淮安回:“我知道。”
他的声音越听不出什么情绪,许鹿呦越觉得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她连自行车都不骑了,招手路边的出租,坐上车,若无其事地转开话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淮安拿起桌子上的书,走出屋外,又快步下楼,原本岚姨让他改签航班,睡一晚再走,可他现在等不到明天再见到她:“我现在去机场,十二点半飞机落地,到家得一点多。”
许鹿呦没想到会这么晚,不由道:“好晚。”
陈淮安温声哄:“你先睡,明天早晨起来就能见到我。”
许鹿呦心头晃了晃,轻轻“嗯”了声,她靠到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划上车窗,等意识到自己在写他的名字,马上又停住手。
现在不是想他的时候,他要是看到了她做的那个计划,她也不用明天早晨见他了,今天晚上直接就连夜打包逃走吧。
许鹿呦回到家,把包扔到玄关柜上,直奔卧室,打开床头柜,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出那页,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写上去的话,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她以后真的不要再喝一滴酒,她喝醉了到底是干了多少荒唐事儿啊啊啊啊啊!
许鹿呦饭都没吃好,洗澡也洗得恍惚。
一时想他应该是没看到她的三十天吃肉计划,他不是那种会随便乱翻别人东西的人。
一时又想他是不会随便乱翻,万一是自己喝醉了酒翻给他看的,又或者是笔记本掉到了地上,他给她捡起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不然他为什么有意无意地提起吃肉,虽然她也确实爱吃肉吧。
许鹿呦在床上辗转到半夜,一点睡意都没有,拿过床头柜的电子表看了眼时间,又起身,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爬下床,趿拉上拖鞋,打开衣柜,撅着屁股躬身钻到衣柜里,翻了一会儿,从最里面翻出了一条裙子。
凌晨的机场人还是很多,许鹿呦看一眼手机,已经快十二点半,脚步不由地快了些,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样一个冲动就跑过来,她都没有他的航班号,也不知道他的飞机是不是准点落地。
许鹿呦点开置顶的微信,想给他发条信息,这样他一开机就能看到她的留言。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不远处,高大冷峻的男人看着前面身穿红裙的姑娘,眸光微动,他开口叫人:“许鹿呦。”
许鹿呦听到声音,从手机抬起视线,一看到他,眼睛不自觉地先弯下来,她的脚刚要抬起,又落回去,手背到身后,停在原地没有动。
上一次是她奔向他,这次她要等他走向她,他的脚步踩着她的心跳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最终停下来。
许鹿呦仰头看他,眼里有盈盈的笑,身上的裙子似将开未开的红玫瑰,热烈直白又含蓄。
这像极了两年前在香港机场他见到她的那一幕,周围人来人往,脚步匆匆,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她,陈淮安黑眸翻涌,嗓音克制:“很漂亮。”
许鹿呦歪头问:“只裙子漂亮?”
陈淮安伸手将她垂落的一缕发别到耳后:“人衬得裙子更漂亮。”
许鹿呦耳朵烫得更厉害,她低下头,拿脚尖碰碰他的鞋,小声嘟囔:“那还等什么呢,抱我呀。”
陈淮安呼吸一重,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抱紧,下巴蹭着她的额头:“怎么想起来接我
?”
许鹿呦慢慢环住他的腰,把泛潮的眼睛藏到他肩上,半晌,轻道声:“想给你一个再多喜欢我一些的机会。”
第35章
陈淮安将她抱得更紧。
相拥在深夜机场的男女总会得到周围很多善意的眼神,两人又都是出色的相貌,招来的视线更多,甚至有驻足欣赏的。
不远处的温可可抱肩环胸冷眼看了半天,心里早就气炸了锅,她一甩包,准备冲上前去找陈淮安算账,余光扫到身旁人的神色,一顿,又停住脚,转头看过去。
宁时安从容地收回目光,也看她。
温可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那双深水无波的眼睛:“你认识那个女生?”
宁时安对她的问题一向回得言简意赅:“不认识。”
温可可红唇扬出一抹笑,又抬下巴点点许鹿呦:“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宁时安默不作声,懒得回答她这种无聊的问题。
温可可咯咯地笑出声,已经有了答案:“宁时安,你喜欢她,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只喜欢钱。”
宁时安并不因为她的话动任何的气,他点头承认:“我就是只喜欢钱,不然我为什么会大半夜跑来机场,”他朝她伸出手,“三百块钱,提前结账,之前说好的,我来接你一次机的价格。”
温可可眼里的笑滞了下,转而笑得更欢快,她慢悠悠道:“我说的三百块是白天接一次机的价格,你也说了现在是大半夜,我是想着给你价格翻倍来着。”
她从钱包里抽出六张崭新的红钞递到他面前,甩了甩:“三百还是六百,随你自己拿喽。”
宁时安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扯出三张,大小姐折磨人的方法总是层出不穷,大概是觉得转账的方式不如拿现金砸人爽,所以现在他们之间的结算方式变成了现金结账。
温可可笑盈盈地看着他,轻飘飘的话里难掩恶劣:“宁时安,原来你比我想得还要便宜。”
宁时安眸光沉了下,只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温可可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点细微的变化,笑得不行:“怎么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种讨厌我讨厌得恨不得让我永远消失在你面前,却又不得不屈从我的劲儿。”
宁时安对她的话已经无动于衷,扯了下唇角算是回应。
他越是这样,温可可越是想将他激怒,她拿手里还剩的钱拍拍他的脸,眼里有笑,语气很冷:“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屈服在我面前。”
宁时安看她,也笑:“可能我被雷劈死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外面的夜空突然横劈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夏天的天气总是这样多变,上一秒还是繁星满天,下一秒已经是乌云遮月。
雷声很大,雨却没下多少,许鹿呦靠在他肩上闭眼假寐,陈淮安一手捂着她的耳朵,一手轻轻重重地揉捏着她的指尖,从机场到家的路程不算远,今天晚上的时间却过得格外慢。
一道天雷又砸到树梢上,许鹿呦被震得心脏都跳快了些,又往他怀里贴了贴,陈淮安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无声安抚。
许鹿呦仰起些头看他,小声道:“你喝了好多酒。”
陈淮安耳语问:“味道难闻?”
许鹿呦摇摇头,又摸摸他的脸,明明他们才一个白天没见,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她却一直在想他。
陈淮安眼神变暗,头低下来些,要亲她。
许鹿呦耳根一热,把脸偏回到他肩上,不肯给他亲。
陈淮安的唇落到她的耳垂,轻轻碰了碰,许鹿呦手摸上他的腰,使劲掐了下,陈淮安唇角微扬,察觉到后视镜里偷偷摸摸探过来的视线,目光不动声色地压过去,司机被看得一凛,忙收回眼,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再不敢往后探半分。
他们进了楼,雨才噼里啪啦地下大起来,两人站在电梯前,许鹿呦看着由负二变成负一的电梯数字,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下。
刚才在车上她还希望司机能将车开得再快一点就好了,现在却又希望电梯能走得慢一点。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层,许鹿呦的腰背都绷直了些,电梯门打开,电梯里亲在一起的两个人慌忙分开,许鹿呦没料到这样一番景象,抬起的脚步犹豫了下,陈淮安已经拉着她进了电梯,按下七层和关门键。
她和他站在前面,那对小情侣站在角落里,没几秒两个人就又挨到了一起,密封的空间里连针掉的声音都能听到,更何况身后的那一对儿根本没有压着动静。
许鹿呦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陈淮安回完沈雅岚的信息,收起手机,看旁边的人一眼,要笑不笑地捏捏她的手,又不是他亲她,她倒是羞得从脸红到了脖子,低垂的颈项都生出一层细汗,在灯光下泛着白腻莹润,陈淮安平静收回视线,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许鹿呦感觉到什么,脚踩上他的鞋尖,陈淮安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许鹿呦瞬间全身都僵住,连呼吸都没了,陈淮安到底怕把兔子给惹急了,适可而止,没有再过多的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