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重重一记。
“你知道她睡着的样子有多可爱吗,”珩衍阴恻恻地笑着,“你当然知道,你被她睡过,还不止一次!你与她的第一面就在勾引她!第一夜就带她回雪庐!你看起来这样冷若冰霜,内里却是个龌龊的剑人,没有人知道你有多恶心!只有我!你还靠着这副模样勾引她骗到了她!你怎么配被她碰!”
交叉两鞭再落他胸前。
“我受的罪皆因你而起,我爱的人也被你生生夺去!而你在得到她之后,却任由她离去!你叫我如何不恨你!”
鞭如暴雨落下。
“你想找她?做梦!”
“我要你困在雁还山,做一个最卑贱的洒扫弟子,看着我一日好过一日,直到死!”
不知过了多时,珩衍气喘吁吁地丢了骨鞭,紧紧捧着他的脸,几乎要将晏七的脸捏变形。
珩衍更加发狠地狞笑:“就像我看着你和她琴瑟和鸣那样!”
“你看我!看着我!看我如今有多得意!”
晏七已成血人,瞧不出半分昔日的光彩。
他抬起眼眸,依旧漠然地望着珩衍,甚至有几分悲悯。
“倘若她在,会可怜你,还是我?”
珩衍迟钝地松了手,怔怔地向后退。
不知过了多久,珩衍走出阴暗的地牢,取出一方淡紫帕子擦去颊边溅上的血点,整了整繁重的掌门服制,御剑飞向后山。
山洞里,衡蹊怅惘地靠着岩壁,口中不住念着无心二字。
“夺舍衡蹊,处理尸体,演技也不错,琴无涯,你干得很漂亮,”珩衍身上依旧带着血腥气,倾下身子温和地笑,“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个可以再见到姬无心的地方。”
第92章 珩衍的复仇衡蹊死了。
珩衍走出山洞,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冠,才掐了个除尘诀。阴戾的目光落在山洞幽深的尽头。
他想,他真是个大善人。
山洞轰然坍塌,掩盖他的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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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合欢宗,灵泉之渊
距她被关进琉璃盏里已不知过了多少日,渊底的人形气团也渐渐能辨出她沉睡的容貌。
鸣鉴拖着长长的衣摆走向光晕最强的那一只琉璃盏。
“别总抱着玉符看,你就不能与我说一说话吗,小九。”
她懒散开口:“你就是这么跟主人说话的?”
趴在琉璃盏里的清九撑着脸看玉符投在墙上的影像,正自动播放着鸣鉴在九州境四处布下的监控。
那是一枚枚灵符,他埋得很隐蔽,手也伸得很长,随着九名宿主这些年的足迹由系统暗中插入,由此监视并掌控着整个
九州境。
炼成神女灵体还需些时日,起初鸣鉴为她编了个幻境让她好好睡一觉,就像另外六道残魂如今这般。
她不肯,非要玩玉符。
鸣鉴很喜欢她对他发号施令,听从了。让她看着玉符上自动播放的八卦,直到前几日他发觉三缕残魂融合的她竟然可以穿过琉璃盏以微弱的灵力驱动玉符。
她拨动了时间,像造物主一样,目光飞速掠过她死后的须臾五百年。
她看见临渊中药怒而手刃仇家,看见衡岐仙君受尽明刀暗箭,最后拜了一拜背上行囊隐居山林,看见玄天赐追在她屁股后面说“你凭什么卖这么便宜扰乱市场!你叫什么啊,住哪儿啊,师尊是谁啊,你说说说说说!”
她看见自己坠入罗刹古林的地下古墓,被玉罗刹当作入侵者要取她性命,千钧一发之际她连抛数个媚眼,玉罗刹心慌意乱地逃了。
斗转星移,在玉罗刹的好感度抵达-100%时,她也逃了。
揭榜杀手也有被悬赏的一日,玉罗刹拖着将死残躯回到了古墓,合上了眼。古墓密封,他饥肠辘辘的蛊蛇吞噬了所有能吞噬的同类,最终钻入他的皮囊,吃掉他的血肉,取代他成为了新的玉罗刹,而他借着对她不死的执念成为了飘荡的鬼修。
她看见自己去药仙阁串门,还是入门弟子的李仙草说今天在山门外捡了个刀修,战损版哇哇吐血老帅了,肌肉老大块了,可惜被人毒哑了,让她来刷刷存在感,他要是敢逃就给他药倒。
她掀开帘子进来,闻得满屋药香,李随意睁着那双清澈的星目,十分不好意思地光溜溜泡在李仙草的药鼎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跟她比划着手语。
白驹过隙,她和他发明了一种新的手语交流,直到他痊愈的那一日,他兴冲冲地对她说:
“妮儿,俺叫李随意,俺听那个妮儿叫恁小九,这名儿怪好听,俺以后可以这样叫恁不?”
清九张大了嘴。
李随意以为她没听懂,又切换一种:“幺妹,我叫李随意,刚才听那个妹儿喊你小九,这名字好听得很嘛,我以后就这么喊你要得不?”
清九逃了。
她看见熊精兔子精虎精……最后看见极北冰原的松林下,漫天飞雪的悬崖边,临渊受道吾真君之托,握着无相笔勾去了晏七的记忆。
077和闻长晏一同死去,埋在风雪中。
她想尽办法不动声色地联系外界,掺在自动回复里的提示也不知玄天赐察觉没有,便被鸣鉴抓了包。
被抓包了也不怕,她已经是个鬼了,还能再死一次?
鸣鉴施以结界,隔绝了她微弱的灵力,将九州境各处的监控投在墙上,只许她看。
鸣鉴听罢,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慢慢跪伏在她面前:“请主人责罚。”
他又缓缓抬头,笑盈盈又凉飕飕地看着她,眼神灼热渴望却有意将兴奋拖长了调子,道:“主人,等你的身体重塑好了,我们就这样玩儿好不好?惩罚我这些日子对你的以下犯上,一定很刺激。”
清九目不斜视地盯着投影,干脆道:“不玩。”
“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鸣鉴眼中的兴奋并未消减半分,反而更加缱绻:
“我知道,只有惩罚不断积累到最后那一刻的释放,才叫极致。”
清九扭过头看了看他。
鸟人就是吊。
这些时日,有时看见他炼化累了,回来抱着琉璃盏露出的那股满足神情,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隔着琉璃盏,他恨不能将她吞下去,再吐出来,再吞下去。
她的目光只是死死盯着投影,期盼下一刻会出现雁还山。
上一次出现雪庐的景象,是十多日前了,晏七正在为松树浇灌灵气,而后很快便切换到旁人那里。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怪自己钓过的元阳太多。
鸣鉴起身,坐在她身侧:“我知道你想看谁,他过得并不好,境界跌落,垂垂老矣。”
清九:“谁想看他了。”
鸣鉴悠然道:“我不会阻止你爱他,也不会阻止你爱任何人,你是天神,爱任何人都恰如其分。但是能爱你的,能与你相爱的,只有我。”
“五百年了,我只要一想到我爱的人是你,我竟然还能为你重塑身躯,我就兴奋得快要死掉,无论你信或者不信,主人,我就是为你而生的。”
“你的主人命令你闭嘴,不要再说这些厥词了。”
投影里闪过雁还山的山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握着扫帚,佝着背,慢慢扫山门外的积雪,她不敢认。
鸣鉴念动,投影停止切换。
好像是顺从,又好像是想看她眼底的惊恐苦痛。
“喂,你怎么搞的?”山门外,三三两两弟子围了上来,“这最后一阶扫干净了吗你就想走,这么能偷奸耍滑,难怪堕魔换取修为哈哈哈哈哈。”
天很冷,几个弟子笑得却很快活。
晏七慢慢回首看了一眼,从佩剑看,这几人应当是这几年新入门的外门弟子。
自从灵府碎裂后,他一瞬苍老,看起来是三四十的中年人,可做什么都很慢很艰难,全无往日的利落潇洒。
他想离开雁还山,珩衍偏不遂他愿,罚他日日洒扫山门外的积雪。北境的雪无止境,常常是扫净了这一阶,那一阶又覆上。
才扫过的长阶上沾了几点脏雪,显然是被这几人踢来的。
这样明晃晃的刁难挑衅已不是第一回了。
他没有理会,朝雪庐走去。篱篱朝着珩衍掌门发了脾气又求了情,软磨硬泡,只扫净一遍便可归还。
那几名弟子没尽兴,在后面喊:“说你呢!人不人魔不魔的东西!真丢雁还山的脸!就你这样的还想当掌门?知不知道什么叫成王败寇!”
晏七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对身后的谩骂讥讽毫不在意。
几人被激怒,冲上来联手划出几道剑气,灵剑立刻飞出挡下。
受晏七修为限制,一人一剑硬生生被芜杂寻常的剑气击得向后滑去,在雪地里滑出两长道雪痕,直到他背抵在了雪庐木门上。
晏七抖落肩头积雪,握灵剑归鞘道:“多谢,否则我还得走好久。”
推开半掩的木门朝里去。
几名弟子被惹怒,全忘了来时掌门只折辱不伤性命的叮嘱,对着雪庐胡乱挥剑。数十道凌乱剑气一出,雪庐发出吱呀的声响,轰然倒塌。